当他的视线,掠过站在文官队列中段的徐矩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太常寺卿裴肃,正在有条不紊地奏报夏祭筹备事宜,声音清朗平稳。

司马庞看似听得专注,手指却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舒缓。

就在裴肃奏报完毕,殿内一片寂静,等待司马庞示下时,

司马庞却并未立刻回应裴肃,反而将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徐矩。

“徐司业。”司马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慵懒和关切。

徐矩心头一跳,立刻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微微的沙哑还是泄露了疲惫。

司马庞身体微微前倾,冕旒的玉珠轻轻晃动,

他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徐卿今日......这气色,似乎欠佳啊?可是为国子监诸生学业操劳过度?亦或是......昨夜府上......有何喜事,让徐卿兴奋得难以成眠?”

皇帝刻意在“喜事”二字上拖长了音调。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徐矩身上。

太尉王晏捋着胡须,眼神阴鸷地打量着徐矩;

丞相韦治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嘴角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裴肃也微微侧目,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徐矩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那两道浓重的黑眼圈,此刻仿佛成了两个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地自容。

他能感觉到同僚们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徐矩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羞愤,和骂娘的冲动(司马老贼!明知故问!),

深吸一口气,徐矩再次躬身,声音尽量平稳地回道:

“陛下明鉴。臣......臣昨夜温习旧典,一时忘倦,故而精神稍有不济。有失仪态,惊扰圣听,臣惶恐,请陛下恕罪。”

徐矩把“温习旧典”几个字咬得极重,暗示自己是为公务。

“哦?温习旧典?”

司马庞轻轻“哦”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不信和调侃,

“徐卿勤勉,实乃百官表率。不过......”

皇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也要爱惜身体啊。朕瞧着,徐卿这眼圈......啧啧,都快赶上朕御书房里那方新得的徽州墨锭了。这般模样,如何为朝廷选拔栋梁?如何为朕分忧?”

司马庞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拿起御案上一本奏章,对着光滑的封面照了照自己的脸,

然后一脸“关切”地看向徐矩,

“赵普,回头从内库挑些上好的安神补品,给徐司业送去府上。”

“老奴遵旨。”赵普立刻躬身应道,声音平淡。

“臣......谢陛下隆恩!”徐矩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憋得他眼前发黑。

这“恩典”简直是当众鞭尸!

徐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能想象到此刻王晏、韦治那些人心里会怎么编排他徐家!

司马庞这看似关怀的戏弄,分明是把徐家架在火上烤,既敲打了他,又给徐家树敌!

朝会就在徐矩浑身不自在,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中,煎熬地继续。

司马庞心情似乎极好,处理政务时都显得格外“宽容”,

甚至对御史台几句不痛不痒的弹劾都轻轻揭过。

只有徐矩知道,

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徐家的“体面”,被司马庞当众撕下来踩了几脚的基础上。

散朝后,徐矩还没走出金銮殿,就被赵普悄无声息地拦住了。

“徐司业,陛下御书房召见。”赵普的声音依旧不带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