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谬赞,愧不敢当。下官……下官一介寒儒,醉心书卷,唯恐才疏学浅,有负圣恩……呃,有负朝廷栽培,实在无心……亦无力顾及儿女私情。婚姻之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不敢擅专。”

徐矩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责任,一股脑推给了“父母之命”和“无心无力”,

甚至,还巧妙地,抬出了“朝廷栽培”这面大旗。

“哦?”司马庞眉梢微挑,眼中玩味更浓,

仿佛,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司马庞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

缓缓转向旁边,

那个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降低存在感的“灰色布袋子”,

戴着厚重帷帽的“翠花娘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司马庞重复着徐矩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奇特的拖长,

目光,在徐崇和徐如之间来回逡巡,

“那……徐医令家那位聪慧的……二郎君,徐如呢?听闻他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吧?徐医令,可曾为他相看人家?”

轰隆!

徐崇只觉得,又一道天雷,结结实实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

刚刚,因为皇帝没有追究“污龙袍”而稍稍放回肚子里的心,

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徐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刚刚被徐矩掐人中留下的红印子,更显眼了。

他猛地抓起地上仅剩的一块硬邦邦的胡麻饼,

也不管上面沾没沾土,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仿佛,要把那巨大的恐惧,和荒诞感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徐崇一边疯狂地咀嚼,腮帮子鼓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含糊不清地、语无伦次地回应:

“回……回贵人!犬子……犬子徐如!他……他还小!毛……毛都没长齐!懂……懂什么议亲!更何况……更何况……”

徐崇用力咽下满嘴的饼渣,噎得直翻白眼,

徐矩赶紧递上水囊,他灌了一大口,才喘着粗气继续道,

“长……长幼有序!他哥哥徐矩都还没成家!他……他一个当弟弟的,岂……岂能越过兄长去?!这……这不合规矩!大大的不合规矩!徐家家教……家教甚严!断……断不能行此悖逆之事!”

徐崇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在捍卫什么不可动摇的家族铁律,以此掩盖内心无边的恐慌。

“哦?长幼有序?”司马庞听着徐崇这番漏洞百出、色厉内荏的辩解,嘴角的笑意几乎要绷不住了。

司马庞饶有兴致地,看着徐崇那副噎得直翻白眼、还要强撑“家教甚严”的模样,

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灰色布袋子”,

因为听到“毛都没长齐”,徐如明显僵了一下的身影,皇帝眼底的兴味更浓。

司马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戏谑,轻飘飘地抛出一句:

“徐医令所言极是。长幼有序,天经地义。不过……”

司马庞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那顶灰扑扑的帷帽,

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真心庆幸般的感慨,

“幸亏……你家徐如,是个‘儿子’。”

徐崇和徐矩的呼吸,同时一窒!

司马庞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徐家父子耳中:

“若他是个女儿家……啧啧,”

司马庞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一件憾事,

“这般年纪,被自家兄长耽误了花期,蹉跎了青春,岂不是……要怨恨兄嫂一辈子?这终身大事,可就真真是……被耽误了。”

司马庞最后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徐矩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