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真不擅长骗人,他谈论这些地名的语气显得对它们缺乏了解,也没有感情,这个宅男恐怕没有出过欧洲。

“真是太厉害了,那么您平时居住在?”

“德国,我在伊斯坦布尔有生意。”

真话,他谈起德国的语气充满了感情。

李竺暗自皱皱眉:磨人的点就在这儿,施密特很笨拙,他的喜怒哀乐几乎不加掩饰,很难想象有哪个组织会派出这样的办事员来追踪重要资料。但他谎话连篇,对他们兴趣强烈,而且李竺的直觉总感到他并非真的对她有好感,像他这样的宅男,遇到真正感兴趣的女人,恐怕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这样羞怯的人怎么开公司?他不修边幅,但很有钱,对上层社会的社交礼貌很生疏,甚至可以说对社交礼貌很生疏,什么行业能容许一个人不与社会接触也获得成功?傅太太一边听施密特说着罗马尼亚的历史一边想:无论如何,他是个历史爱好者,对政治也颇热心,对于二战后欧洲局势的变迁非常熟悉。

“所以,这就是罗马尼亚的梦醒时分。”他们走过大会堂时,施密特总结说,“从苏联脱离以后,迫不及待地投入西欧的怀抱,所有人都在欢呼民主,但25年来,国家依然贫穷、混乱与腐败。罗马尼亚向西欧输出了大量妓.女和廉价劳工,他们在别国名声不太好。但有谁生下来就是恶棍?这就是人们应该去思考的问题,从30年前到现在,罗马尼亚、捷克、匈牙利、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叙利亚这出戏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套路从没有任何改变,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的语气激动而自信,这是他真正擅长的领域,傅太太有些崇拜地望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嘴微开,惊讶又钦佩地不断点头。“我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问题所以,问题到底都出在哪里?”

她当然有,傅太太发现自己具备这层次的智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理解施密特的提问,只是她从前很少去想。

施密特在崇拜的眼神中潮红了双颊,忽然又羞怯起来,他喃喃地说。“呃,我想……腐败的利益集团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开始他还有些不敢肯定,他的声音渐渐变大,说到最后时,忽然盯住傅太太,像是要从她这里索取正面回应。傅太太不禁微讶,随后点点头,“是的,当然,这自然是最大的问题。”

乍得符合,施密特顿时喜笑颜开,“是的,是的”

但转瞬间,他又像是意识到了傅太太的敷衍,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下顿住了,开朗的脸上又笼上了愁云与疑惑,这让傅太太发出了一声疑问又关切的‘嗯?’,她恳切地望着施密特,像是不这样没法表达出自己的关心。

施密特的心防被这样的眼神打得摇摇晃晃,他犹豫片刻,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傅太太的手指甲陷进了掌心,她暗恼于自己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但面上依然带着平静的微笑,“怎么了,施密特先生?”

话到了嘴边,施密特张开嘴但,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放弃地叹了口气,怏怏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永远不了解你们中国人尤其是你们东方女性,”这绝不是他刚开始想说的话,而且也实在不那么礼貌,也因此可以判断,这是他的真心话。“你们太善于伪装了,非常具有迷惑性,叫人难以断定真假。”

傅太太皱起眉头,不太开心,这是她唯一合理的反应。“这可有些种族歧视,施密特先生。”

施密特也回过神,吓得连声道歉,他像是被自己失态的表现惊着,一边道歉一边溜走,整个旅途都不再同别人搭话,只是落落寡欢地徘徊在人群尾部,低头玩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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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