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他勤学苦练、不辞辛劳,从三文的茶水钱开始赚起,如今也算在这守器街站稳了脚跟,每日来喝茶听书的人虽算不上满堂,但总归也够他糊口。想到当初他刚搬到此处时的惨淡光景,他心中已是十二万分的满足了。近来天气热起来,按理说茶堂生意应当转好,可他舍不得上新茶,加之这城中已经很久没有什么新鲜事了,需得绞尽脑汁才挤出些新词,但到底还是有些乏味,今日也只得这半堂客。
说书人固执地将生意冷清的事赖在茶水上,从未想过是自己水平有限,不过……对于那些等着前来补缺填漏的人来说,这便是大有商机了。
角落里,一个顶着黄皮子小帽的人影摩拳擦掌起来,逮到对方喝茶润嗓的空隙插嘴道。
“听了这半天,怎地没见你提起那落日神弓因为沾花惹草而被暗算打落聚贤楼的事啊?”
斜里突然冒出道女声,带着点粗俗难听的曲州口音,绝不是这附近的老主顾。说书人警惕望去,果然望见个眼生的小个子靠在茶桌旁,皮靴皮帽子,腰间别着个酒葫芦,脸上有些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一开口帽檐上积着的灰便往下掉,浑身上下一股子遮掩不住的江湖气。
他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威胁,茶水也不喝了、当下反击道。
“江湖险远,瞬息万变。岂是这偏安一隅的小城可以高谈阔论的?”
说话间,他心中已拿定了主意,想着一会找个借口将人打发了,却没发现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无数双耳朵立了起来。
嗯?这一潭死水的九皋城里终于有江湖吹来的风声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眼拙、看不见,不代表这里没有江湖。”
顶着皮帽的女子毫不理会他言语中的酸腐之气,摇头晃脑地驳斥着。这一回,角落里又有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许是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到了自己身上,她便不知从哪翻出一本小册子,上面都是些潦草字迹。
“上上个月擎羊集上丢了的玄元宝鼎,听闻被人从城外一处破窑洞里翻了出来。道枢阁新晋的少阁主自称是金羽世家出身,结果被人认出是地地道道的龙枢养鸡大户。还有那赤水帮帮主贺寿的龙船听闻也是在那璃心湖上出的事,可是闹了三天三夜,这些一等一的乐子竟都不见你提起……”
她说得头头是道,三言两语便将这江湖上近来与九皋相关的大小事都说了个遍,只见无数身影从角落中走出,不约而同聚在了她身边。
不过片刻工夫便教人反客为主,说书人有些招架不住,扶了扶头上歪斜的发冠、垂死挣扎道。
“你、你说得头头是道,不过都是些杀人放火之徒、逞凶斗狠之辈,有何好议论的?我等可都是良民,谁好奇这些乌糟事?”
女子压根不看他,只转头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道。
“天下第一庄覆灭之谜,还有那庄主狄墨多重身份的秘密,有没有人想听?”
她话音未落,角落里顿时有人响应。
“有!”
“昆墟断玉君守身如玉的背后究竟有何玄机,有没有人想听?”
“有!”
这回七嘴八舌的响应变得出奇得一致,声音甚至飘出了守器街。
“还有那李青刀的传人幽居村野,只因当初被个村姑救起,便要以身相许、报答恩情的故事有没有人想听?”
众人兴奋的吼叫声只差没将屋顶的瓦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