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方外观观主元漱清,江湖榜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一方之主,如今就像一颗被人打了尖的豆苗一般躺在地上,雪白的道服早被染成了红色。

他的喉咙间被穿了一个大洞,嘶嘶地漏着风,鲜血顺着那洞淅沥沥地流着,因下刀之人避开了主血脉,那血流地并不快,需得小半个时辰才会真的要了人的命。

这是将死未死之人,挣扎在泥水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元漱清张了张嘴,血水混着唾液从他的嘴角流出,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少年摩挲着刀柄,对面前的惨状视而不见。

“喉咙里呛了血,说话便有些不习惯了吗?”

白袍染血的观主拼劲全力抬起右手来,颤抖的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随即又重重落下。

“有力气抬胳膊,不如在这地上写字来给我看,我是识字的。”

血污中的人不说话,只睁着两只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人。

那少年明明有着一张很年轻的脸,面对血腥与死亡时却能无动于衷。

他直直对上元漱清的目光,轻柔地开口问道。

“药方在哪?”

元漱清抬了抬舌头,用尽全力想要啐出一口血沫来,可他还没来得及最后发力,便觉得颚下一凉,一条又湿又软的东西跌落在他胸口。

他转动眼珠向下看去。

是他的舌头。

刺穿下颚的刀尖像毒蛇的尖牙一般慢慢缩了回去,少年在他耳边遗憾地叹息着。

“你这是何必呢?原本有机会说的,如今却是想说也说不了了。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找不到了吗?”

李樵站起身来,向着那泥泞中散落一地的铜箱子走去。

只是他方才迈出三步,整个人却蓦地停住,随即缓缓转过头来。

他身后几丈高的崖壁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顶坠着白纱的小辇,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从那纱帐中传来的,与此同时,不沾一滴水的纱帐被轻轻掀起一个角,凌厉的掌风将雨幕推开,不等那少年有所觉察,便已无声无息地钻入那将死之人的命门之中。

元漱清终于不再挣扎,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彻底与地上那滩血水融为了一体。

一道有些嘶哑地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空得一身取人性命的好本事,却要沦为践踏别人尊严的奸恶之人。先生这是何必呢?”

李樵抬头望天,让雨水洗去飞溅在脸上的血珠。

“荒郊野岭,哪里来的先生?”

纱帘后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

“杀十人者为山长,杀百人者为先生,杀千人者为公子。看你的刀法,称一声先生应当不为过吧?”

年轻刀客轻哂一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把生了锈的刀。

“月黑风高,百鬼夜行。你眼神不好,便不要出来走动了。”

纱帐微动,一双枯败的手将它轻轻掀起一半来,一阵刺鼻的药味飘散进雨雾之中。

“天下第一庄出身,便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也敢自称一声先生。我不过一个双目已盲之人,行个夜路而已,何必惊惶。”

雨幕中的少年这才抬起眼、向那小辇上的人望去,而那端坐于纱帐之后、隔空一掌拍死一门之主的中年男子,眼上系着一条布带,竟真是个瞎子。

那人一身布衣、周身不见丝毫装饰,面容因隔着雨雾而有些模糊,周身却有种公子的气质。

李樵目光一转,落在对方座下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辇上。

辇骨纤细,木梁却无半点压弯的弧度,顶部不过一层透亮的轻纱,竟能挡住瓢泼雨水,抬辇的两名轿夫生着一模一样的脸、腰间系着一模一样的貉子皮,始终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既对这一地血腥视而不见,更感受不到丝毫对杀人者的恐惧。

步辇不是普通的步辇,辇上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李樵抖落刀背上最后一滴血水,缓缓抬起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