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微。那滕狐看起来确实比当日在宝蜃楼时收敛不少,上前助人查看伤势、处理伤处、配制伤药、交待伤情都进退有度,挑不出什么错来,但那双戴了两层天丝手套的手,却总是要频频在他那身布衣的衣摆上抹一下。
他在偷偷擦手。
每触碰过一名伤患,他便要摘下外层的手套,在衣摆上狠狠擦一擦指尖,似乎稍慢一些那看不见的肮脏就要穿透布料接触到他的皮肤。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难以克制的反应,说明他对那些等待他医治的人没有半点同情和怜悯,只是触碰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没错,他确实是个非常出色的医者,但却没有仁心。他只是将钻研医术看做另一种修习“武功”的途径,最终目的是要称霸天下,而不是救济世人。他是要将天下人踩在脚底下,而不是要他们来找他排队看病。
七姑的声音还在耳边不停念叨着,秦九叶的关注点却早已漂到了别处。
“他拿的到底是什么?”
七姑正说到口干舌燥,猛地被打断、心情显然有些不畅,她顺着秦九叶的视线望了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许是什么独门秘药之类的吧。听闻今年下黑手的很多,中毒的人是往年的好几倍。”她边说边低头从自己的小竹筐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脸上的神情美滋滋的,“我这素心丸是带对了,一会不愁没有销路。”
秦九叶瞥了七姑一眼,心下又是一阵摇头。
前阵子有人用陈了好几年的蜜蜡丸冒充素心丸四处售假,吃得那溟山老道连掉了三个月的头发,如今头顶是寸草不生,只得包着帻巾出门见人,眼下若是谁拿出份素心丸来卖,只怕要被当场打断腿丢入湖中。
这七姑若非是个傻的,便根本不是这卖药行当里的老人,估摸着是瞧卖药好赚些,临时从旁处进了些货来这投机倒把罢了。
初次见面,互相不知深浅,秦九叶最终还是决定对此闭口不谈,转头继续看那滕狐的动作。
“我不是说他手上,是一直在他袖子里的东西。”
七姑这才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滕狐今日身上那件布衣袖口格外宽大,袖中确实好像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看着比那贵族熏香用的香囊大些,又比焙茶时用的掐丝金笼小些。
“教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个东西……”七姑又费劲看了一会,再看不出什么,当下摆摆手道,“许是人家的什么独门秘术,今日特意拿来救人用的,你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秦九叶抿着嘴没做声。
那样的人若有兼济天下、多发善愿的心,那她秦九叶当下就能得道成仙、顿悟成佛。
她能肯定,滕狐此番出现在这里,绝对另有所图。那些败下场来的弟子许多只是擦伤,并不值得他亲自上前一一检查。他之所以一个也不肯落下,就好似在确认什么、排除什么,或是找什么东西……
秦九叶看得出神,一时没有留意到周围动静,下一刻只听一道浑厚的声响起。
“能医人的有没有?同我走一趟。”
秦九叶抬头望去,只见又有一艘快船靠岸,船上随即走下来个一身道袍的黑脸汉子。
对方此言一出,犄角旮旯里挤作一团的黄姑子们都将视线投向那站在上风口处的滕狐。然而后者却没什么反应,众人不由得都有些错愕,一时间议论声不断。本以为今日是要白跑一趟,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又来了个捡漏的好机会,先前已有些萎靡的众人突然便活了过来,一个个兴奋地抻长了脖子,有些胆子大些的已摩拳擦掌准备上前。
秦九叶眯了眯眼。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滕狐不做声的原因,可她却似乎能够猜到一二。
果然下一刻,便听那黑脸汉子继续高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