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笔生意谈妥,船家们收了到了订银,一个个都有底气了起来,开始就近张罗着人手。
在这里招工不比城里,城中正经活计大都要一月起结,店家或船家都是城里的熟面孔,两方就算谈些工钱的事也都尽量还顾着些体面。而这城郊日结的活计往往都是最苦最脏的,出力气的只想做完一日工后拿钱走人,不管做的是不是偏门生意,而东家也只管使唤派活,向来不会探究来干活之人的底细。
几艘大船的船主深谙其道,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买卖了,几嗓子便将等工的人揽了大半过去。余下的人便在那些三两成群的小船中观望着,一边立着耳朵偷听别家谈下的价钱,一边在心中默念着讨价还价的口水词。
一直沉默躲在角落的少年静静看着,待人群渐渐散开来才随之缓缓移动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混迹于这样的人群之中了。与这些伺机分食掠夺的鹫相比,那处小村庄里的人就是温驯而迟缓的羊。
然而讽刺的是,他只有藏身于这样的人群中时,才会感到游刃有余和安心。
他模样生得好、瞧着也乖顺,很快便有人招呼他过去,但他并不会次次都有所回应,要先观察那船家和他拉到的主顾,若是觉得有所不妥,便跟着人群低头走开。
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年的赏剑大会格外隆重,今日这璃心湖畔旁也格外纷杂,他接连审视了三四拨人,才在一艘有些破旧的商船前停下脚步。
船主精明得很,用不着边的赏钱想将他套牢,一会说同他一起跑船能习得本领,一会又说好高骛远不如踏实干活。他看得明白对方那点算盘却也并不在意,反正他只是“借船一用”,并不是真的要图这点工钱。
碎嘴的船主仍在不遗余力地空口画着大饼,李樵低头应和着,偶尔抬眸瞥向不远处日光下荡漾的湖面,水光轻柔似薄纱,他却连凝视片刻都做不到、很快便收回目光。
从踏上着璃心湖地界后,他便常有种错觉:今年这开在水中的赏剑大会,似乎就是为了对付他这样的人而特意设计的。
然而天下第一庄庄主现身,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脚下这条看不到头的逃亡之路似乎终于分出了岔路,一条通向终结这一切的机会,另一条则通向他自己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