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严进了外间便呼出一股白气,他不急着进去,而是先掸去头上的雪,再把身上凉冰冰的大氅和外衣除去,换上提前烘暖的衣服,才往里走。

刚撩开布帘,他便顿住了。

傅辛夷靠坐在床头,莫福安正在给他喂药。

听见脚步声,他看向他,却只是转了转眼睛,没有转头,眼神像清凌凌的冰,干净澄澈,让傅谨严好一会才慢慢放下帘子,走了进来。

房间里地暖烧得很足,他几乎是瞬间便感觉到后背出汗了,而坐在床上的少年脸色却仍然苍白,眼眸略微低垂着,就像是被抽走了一缕魂一样。

他看着他这样,心口抽痛起来。

傅辛夷也同样看着傅谨严。

他的皇叔。

他一丝不苟地束起了头发,身上的衣服也如往常一般繁复细致,如果忽略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几乎就是以往的模样了。

傅辛夷缩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嵌到了皮肉里,只觉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傅谨严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接过莫福安手上的碗,坐到床边。

乌黑的药汁闻着便是一阵扑鼻的苦味,让人只靠近一点就忍不住皱着眉扭开头。傅谨严舀起一勺药汤,在唇上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喂到他唇边。

傅辛夷却没有张嘴。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靠在床头,看着傅谨严的脸发呆,许久都没有说话。墨色的发披散下来,让他毫无血色的脸看起来更是苍白瘦削,要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就仿若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像。

傅谨严的手端了一会,然后又把勺子轻轻放了回去,把药碗递给莫福安。

他这时才像猛然惊醒一般,略微睁大眼睛。

傅谨严看向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可最后还是没有动作,只是放柔了声音道:“我出去就是了,别赌气不吃药。”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示意莫福安坐过来给他喂药。

傅辛夷一下子僵住了,有些慌乱地揪住了身下的床单,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睛里。

他的眼圈慢慢红了,喉头滚了一下,嗓子好像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莫福安已经舀了一勺药凑到他嘴边,“吃药吧。”

他用力闭了闭眼,喝下乌黑的汁液,苦涩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弥散开来。

雪还没停,天光已经西斜了。

傅谨严一直在外间坐着,里间隔一会便会有人来和他汇报陛下喝完药了、陛下吃了两粒蜜饯、陛下睡下了……

他面无波澜地静静听着,过了许久才“嗯”地应了一声,简单用了些饭,就让人把今日的奏折抱过来,一本本地批阅起来。

这段时间他每天几乎都是这样做的,手下的人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把笔墨摆出来,侍立在一旁等他的吩咐。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他捧着奏章,目光落在绢布上,却又好像穿透了过去,许久之后才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努力集中精神,刚看了几行,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最后他定了定神,勉强看了两本,便把笔一扔,大步走进了里间,撩开了从床上垂下的纱幔,在床边坐下。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傅辛夷,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就像是在沙漠里艰苦跋涉的人突然看到了远方泛着波光的湖泊,不管那是真是假,也一定要攥到手心。

他就像之前无数个日夜一样,在被子下摸到他的手,轻轻拢在掌心之中,半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养神。

直到他被细微的声音惊醒。

傅辛夷的嘴里发出含糊的梦呓。

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梦魇里,皱着眉不住摇头,嘴唇被他咬得发白,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不断地淌下,头发汗淋淋的。

傅谨严看着他蹙紧的眉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骤然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