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淮安北江口走的时?候, 用的是一位河工已故妻女的路引,加之当日行人众多, 她?才?得以?安稳上船,如今若没有搭上赵御史的马车,此行又要多生变故。

放下车帘, 一阵倦意翻涌上来。

黄葭靠在车厢里,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了眼。

马车过了城门?,长街上点起明灯千盏,照得车厢里也是光影绰绰。

大雪细细密密地下着,风声急促。

马车停在钱塘酒家,这是一间?极为偏僻的客栈。

掀起青帷,只见那雪花正?落在马背上,一股寒意逼向心口。

黄葭扶正?斗笠,下了马车,赵世卿撑着伞走在她?前?面。

过了小穿堂,一路跟着的侍从去安排了几间?上房,他二人则是径直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的廊外,冷风不住的吹,四下静穆。

赵世卿边走边问,声音不咸不淡,“船帮那些的人已经将消息散出去了?”

黄葭低头,“您给的银子够,他们?早到了三日,方才?城门?口不见他们?人影,那意思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世卿轻笑一声,让这压抑的氛围松动了片刻。

“黄姑娘做事?,真是稳妥。”

黄葭不言不语地跟着。

楼外卷起一阵冷风,吹得雪片纷飞。

绕过西厢,赵世卿忽然转头看向她?,“过几日,还要劳烦姑娘一些事?。”

黄葭眼眸微深,“一切听凭执事?安排。”

大明律有成文规定,中枢的十三道监察御史与专纠地方官吏刑名事?务的臬司衙门?须彼此纠劾,交叉监察,以?防御史失职。

赵御史既然要弹劾浙江官员,一旦弹劾起复,臬司衙门?也会?介入,而审理之事?若全权交给臬司衙门?,他大概是不放心的。

所以?,在上交臬司衙门?之前?,必得着手先调查一遍,而这些事?,光靠他一人是做不成的。

除此之外,今年朝廷已经明发谕旨“御史出巡,其应劾官员须先及大奸,不许止以?州县府佐等官充数”。

赵世卿既然要弹劾,就不能以?小官小吏充数。

黄葭跟着他一路过来,虽不知他究竟打算将矛头对准哪位大官,又将如何动手,但她?已经知晓了这么多秘辛,对一介布衣而言,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赵世卿包下了几间?上房,很快便一一吩咐了众人,坐着轿子出去了。

临走前?,传唤了两个长随跟在黄葭身边伺候。

黄葭自知走不了,就要了一壶龙井茶,一直坐到午后。

店小二烫了一壶烧刀子,又上了一只烧鸭、一尾鲈鱼。

她?随意地扒拉了两口,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看向酒楼外,雪片摇落。

浊酒一杯天过午,梅香花湿雪沉沉。

另一边,赵世卿已经到了钱塘江岸。

舳舻蔽江,人语喧杂。

码头上阶梯的两边站满了官兵,持刀在侧,虎视眈眈。

少数几个官兵举着火把,火苗攒动,在雪天里映照出一派猩红。

阶梯下是一群亟待上船的行客,站立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千人。

两方僵持不下。

站在前?面的行客都安静着,后面的则是高声呼喊,愈发喧闹。

赵世卿下了轿,入目山冈,小丘重重。

行五十步,江水汹涌澎湃,急流舔舐着江岸,码头内外皆种官柳,行列整齐,此刻已然青黄。

大风扬沙,沙白蒲青,犹春时?光景。

他径直向前?走,宽大的官袍迎风飘起。

今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领着从臬司衙门?调来的几百号士卒。

火把的映照下,甲胄闪出逼人的寒芒。

乌泱泱的士卒直向面前群情激奋的行客走去。

黑压压的人群见了这么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