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卫在前面引路。

虽是清晨,天边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清江厂灯火通明, 时不时还能听到锯子割木料的沙沙声。

移步到三门,小穿堂里走出来一位书办,“黄船师,掌事正在见客, 您且在这儿稍等片刻。”

黄葭“嗯”了一声, 便?驻足在长廊下?。

秋日过去?,庭中的秋蝉气数已尽,只有风划过树梢的声响, 安静异常。

等了一刻钟。

那扇门缓缓打开, 拖拽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黄葭回过头去?看。

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从?里头快步走出来。

是沈叔谒。

衣袖随风扬起?, 脚步声切峻又沉重,风风火火,想来是方才的谈话不大愉快。

书办跟在后头走了出来,招呼她?进门。

黄葭收回了目光,跟着入堂。

今日是王叔槐请她?来的, 他在昨夜安排书办下?了揭帖请她?来议事,黄葭今晨才看见帖子, 急匆匆地过来。

清江厂的堂屋四四方方,燃了五六根蜡烛,满室昏黄。

窗明几净, 透出一种平易近人?的光。

中间摆着一盆梅花,拂面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叔槐面北而坐,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他眯着眼,像是小憩。

王叔槐上了年纪,耳力却很好,只听到她?的脚步声,微微抬起?了手,“坐。”

黄葭一言不发地坐到他对面。

烛火悠悠,照出王叔槐饱经风霜的脸上道道深纹,像是树的年轮。

“手谈一局?”

他挑了挑眉,却是不容分说地将装着黑子的木盅推到了她?面前。

黑子先行,本是王叔槐想显示他对小辈的照顾,但黄葭却并不领情。

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左手按住了另一只木盅,“承让。”

王叔槐笑了笑,“也好。”

屋外的雪将下?起?来,沙沙的声音与棋子扣在盘上的响动交相应答,显得沉郁顿挫。

他俯身向前看。

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而过。

“啪!”黄葭将一颗白子利落地扣在棋盘上。

白雪如碎玉,穿帘而入,冷风拂面如刀割。

王叔槐声音低沉,眉宇之间有那么?一闪而过的诧异,“这些年不见,贤侄女的棋风倒是一如往日。”

黄葭缓缓抬眸,声音如流水般冷冽,“人?又不是蜥蜴,怎会无端变来变去??”

“也是,还是不变的好,这样再见面也好相认。” 他说着,眼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当初黄公?甫身任督工,替提督顶罪身死,海船督造一事也便?无人?接手。

王叔槐本以?为时机已到,却不料提督、提举皆属意黄葭接任,全?未考虑过曾为大内督造宫室的他,前工部侍郎王叔槐。

他捋了捋胡须,看着棋盘上的战局,淡淡一笑,“七年来你一直待在崇安,也不回福州看看我们这些老人?,市舶司那边好多人?都想着你,说你是乐不思蜀了。”

黄葭听着他这些无稽之谈,深吸一口气, “扶灵柩回乡,有什么?好乐?”

王叔槐嘴角扬起?,声音慢悠悠道:“老一辈的人?不退下?来,后面的人?哪有上进的余地?”

黄葭极怒反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满是愤恨。

她?没有实?证,但仅凭多年来对王叔槐的了解,几乎断定?祖父的死必有王叔槐在其中推波助澜。

当初几百号的锦衣卫看守船厂,她?苦无机会手刃提督,星夜逃离淮安带着骨灰回乡,只是不想再为仇雔卖命。

不曾想一别七载,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往日滔天的仇恨也都淡了三分。

如今再见,言语相逼,过往刻骨的恨意又破土而出。

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