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那位朋友。

当?年韩同勖举家北上,她挂心不已,便让赵叔帮忙捎带信件,一带就?是几年。

可是……

她那上百封信,应该送去了北地,而碧螺春却是流转于江南的几个?商帮票号惯用?的“兑银信物”,意为信函送达。

黄葭面上不动声色,摩挲着光滑的瓷底,问道:“赵叔可曾提过,送的是哪家票号?”

姐弟俩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妇人道:“爹没细说,只说是老朋友的急事,信送到了,东西拿回来了,差事就?算结了。”

男子接话:“但那票号应当?离得不远,我爹每回去一趟,总说很快就?能回来了。”

黄葭点点头,不再追问,将茶叶罐轻轻放回箱中。

他?又从箱底捧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物件,解开布包,是一具尚未完工、但骨架已显精良的杉木船模,长约两尺,龙骨肋骨榫合严密,接口?打磨得光滑圆润,透着严谨。

“这是我爹最后几年,抽空就?做的,”男子声音带着对父亲的怀念,“说是等小宝再大点,教他?认船,可惜,还差些功夫。”

黄葭的目光落在那光滑的龙骨上,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抚过那透着沉静气息的龙骨。

传来的触感,是木头细腻的纹理,也是生命戛然而止的冰凉。

这龙骨,与她图纸上所?画的那架“铁木龙骨”,以一种无声而残酷的方式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未竟,一个?方兴。

“姑娘,我爹就?葬在后山祖坟边上,路不远,你若……”妇人轻声询问。

黄葭点头起身,“劳烦带路。”

海风带着水腥气吹来。

在姐弟引领下,她来到后山一座坟茔前。

坟头草已泛青,显然下葬有些时日?了。

点燃香烛纸钱,青烟在湿气中袅袅上升,很快被山风吹散。

她对着坟茔肃立,深深一揖,无声地告别这位故人。

·

回到船上,暮色四合。

船舱内,一盏风灯摇曳,映照着方寸之地。

黄葭坐在木桌旁,面前摆着一碟咸鱼、半碗冷粥,她吃得极慢,心思显然不在饭食上。

江水拍打,船身轻微摇晃,沉浸着她的思绪。

离泉州船厂近的票号,应该是永通票号,由江南一个?商帮下辖。

如果赵叔真的把信送去了永通票号,那信决不可能送往北地。

可是,如果信没有送到韩同勖手上,那她收到的那些回信是怎么回事?

难道闹鬼了不成?

她喝了一口?粥,那几罐茶叶的影子,就?如同水底的暗礁,在沉静的思绪中时隐时现。

赵善已逝,但这疑团不破,真是如鲠在喉。

她放下竹筷,取过一方素帕拭了拭嘴角。

“来人。”

几名士卒立刻进来,抱拳行礼,“大人。”

黄葭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一扫,又觉不对,他?们都是陆东楼那边派来的人,他?将这些人调拨过来,明?为护从,焉知没有监看之意?

船政牵连甚广,陆东楼关心进展,甚至想?掌握她的一举一动,是在情?理之中。

派这些人去查票号,固然便捷,但查的是陈年旧事,若真涉某些隐秘,查到的结果,恐怕会先?经他?们的耳目过一道,未必能原原本本到她手中。

此事还得亲力亲为。

“大人?”士卒低声提醒。

她抬手紧了紧衣襟,仰面望着远处岸上零星灯火,目光清明?,“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

几人面面相觑,又躬身退出船舱。

黄葭独自坐在灯下,端起冷粥,几口?饮尽。

窗外夜色如墨,船行江上,前路茫茫。

·

快到亥时。

船又靠岸,黄葭带了一名书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