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主事,多为船工首,如今船工首出身的王预诚,也要寻一个军方出身的岳家,才可能把路走下去,而她这样由内廷派来的人,就更没有?根基了?。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他,“所以……你出自海商一路,才被他们忌恨?”

钱本昌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道:“今天?来,其实是给?你一个机会,我马上?要走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若是在这个牢里待下去,他们一定会要你的命!”

黄葭一怔,心忽然沉了下去。

其实在这之前,她还没觉得事情会到要命这个地步。

袁家再强,也不过是地头蛇,她好?歹有一道内廷的调令在,等离了?福建,他们就奈何不了?她。

但?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么?

可四叔四婶还下落不明,离约定的六月初九,不到两日了?,她这几天?,几乎是按兵不动,当初在淮安的时候,邵方身在福建,也会写信来催她动手杀江忠茂,现?下同在一地,他竟也没像当日那样来催……

等等

她忽然又想到一事。

她刚到泉州时,去往青衫客栈借钱,谁知因为查处私盐,掌柜的躲了?出去,她没能找到人,后来去福州临江客栈,又遇见了?官衙的人搜寻黄淮会会众,那些人甚至还知道黄淮会的接头暗号。

这等事情,不可能对邵方没有?影响。

那么,另一种可能出现?了?

在她刚来福建之时,此地就已经风声鹤唳……

黄淮会、官衙、军队,已经打破了?过去的平静,现?下是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牢房陷入沉默。

食盒里的菜已经凉了?,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

黄葭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这疲惫不仅来自身上?的枷锁,更来自眼前的形势。

她盯着钱本昌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的鬓边又添了?几丝白?发?,不知为何,心头一酸。

“你想好?了?么?”钱本昌问,声音出奇地柔和。

黄葭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

“我不会走。”

一年过去了?,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她还是做不了?亡命之徒,经不起?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

那样的日子,本能地让她不安。

况且眼下这个局面,她自认没有?到绝境,江朝宗还在等她的钥匙,她至少可以再活一个月。

而一个月,已经足够让整个福建、天?翻地覆了?。

食盒收起?。

黄葭站起?来,送别钱本昌。

她心头还憋了?一个问题,想了?想,还是问了?,“自打我到这里,许多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你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一直在帮我。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来帮我。”

钱本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垂下眼睛,看着地上?的积水,“这重要吗?”

“重要。”

钱本昌抬起?头,黄葭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

“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他说,“但?不是今天?。”

·

落锁声在甬道里回荡。

钱本昌走了?,他的气息、连同那点虚假的暖意,被隔绝在外。

牢房瞬间沉入更深的死寂,只剩下雨水单调地敲打着铁窗。

黄葭没有?再动,坐在那张散发?着霉烂气息的草席上?,背脊挺得很直,周遭牢狱的腐朽、湿土的腥咸混杂,令人作呕。

钱本昌方才谈了?很多,唯独没有?谈到一点

目的、那些人的目的。

她缓缓抬起?眼。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苍白?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总兵府的兵被调过来了?,说明这件事是得到了?袁克良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