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预诚唇角微扬,向姚提督行了?礼,坐到他左手边,袁侍青坐在了?他身侧,吴应物的位子则正对门口。
瓷杯轻碰,酒液映着烛光。
主座上?,姚仁泰执筷轻点,笑?道:“你们每月过来?,免不了?车马劳顿,寻常不大犒劳,也是今早郑通事给提了?个醒。”
话音未落,郑通事已笑?着走了?进来?,身后侍从捧上?一只瓷坛,掀盖刹那?,浓香四溢鲍鱼软糯、海参滑嫩、花胶弹润、高汤醇厚。
“都是督公仁厚,卑职照做罢了?,”郑通事立在一侧,“这些年,往来?贡舶货物一年不如一年,督公未雨绸缪,也一贯例行减省,今日难得?诸位过来?,他老人家心里高兴。”
闻言,袁侍青忽地蹙眉。
王预诚扫过姚仁泰的脸,自知今日的集议,是他上?任以?来?头一次集议,依照惯例,掌事要将内府诸务呈报,还需提一份职掌方略。
看姚提督的意思,这方略应当是立足“开源节流”了?。
钱本昌看向黄葭,只见她舀了?一勺土笋冻,蘸了?蒜蓉酱。
吴应物转过脸,唤人盛了?一碗佛跳墙。
“不瞒督公,下?官初掌内府事,也有例行减省之想,”王预诚放下?筷,“上?月提举司备申都水司及督造分司,要在福州、泉州几处船厂,造轻浅利便船五十?只,完头五千斤,木楂八千三百五十?斤,禀堂详允,转行估价,出银三千两,如今一月过去,账上?未记,实?则已超支六百两,是两地拽送夫役之费、起车纲脚之费不可胜计……”
“王掌事说得?不错,”郑通事截过话茬,“如今工部造船事宜往往分派泉州与福州两地,可木料工匠往来?,总因人手多少、文书往来?不便,想是当年泉州市舶司迁址,还有些人力、账簿分留原地。”
泉州的人力、账簿……
王预诚脸色忽变,不想姚仁泰会把主意打到他家的田产上?。
袁侍青嘴唇紧抿,目光在周遭几人身上?游离
钱本昌左手执杯,右手持箸,时不时吩咐人布菜。
吴应物夹起一块红糟鳗鱼放入口中,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黄葭一手端着茶盏,眼睛半闭听雨,偶尔夹一筷子土笋冻。
他们当中,究竟是谁开了?这个口,用的什么邪术说服姚仁泰……
她思量再三,又卸了?一口气。
罢了?,无论如何,这人要与她作对,便是自寻死?路!
菜肴蒸腾出氤氲雾气,混着酒香,在暖黄的烛光里浮动。
钱本昌与黄葭暗暗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感觉到周遭的平静,吴应物静静地夹着菜。
“郑通事所言有理,”王预诚扫了?钱本昌一眼,笑?了?笑?,“只是单就?泉州这边重迁,似乎有些不公道,当年泉州为市舶司之址,漳州尚且蒙尘,而如今月港大兴,往来?商船,堵得?水泄不通,原来?的人事排布恐怕已经过时,既然要重定人事,不妨将三地一并整饬。”
这番话,显然是把矛头对准了?钱本昌。
吴应物瞥了钱本昌一眼,目含讥笑?。
袁侍青看出了王预诚的意思,他怀疑今日之事,是钱本昌挑的头,可会想到用整饬人事的由头来?揭短,这个人多半没有太多短处可揭,而在场之人却没有几个经得起这一揭。
“王掌事思虑深远,漳州人事不清,钱某也早有整饬之意。”钱本昌淡淡答道。
王预诚眸光滞住,没想到他真要闹个鱼死网破。
袁侍青的目光转向了?黄葭,只见她夹了?一筷同安封肉,放在碗里;吴应物拿起瓷勺,吃着荔枝肉。
这两人,似乎都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雨声渐密。
“诸位都有整饬人事之意,可见此事刻不容缓,”郑通事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黄葭的肩头,“但?泉州旧址一处,历时弥久,事务最重,便要劳动黄主事来?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