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育宽话音中透着自责。

“当时,东海海防森严,鲍知府便派人来,说他与漕台您一向交好,现下正好可送我们一程。”

陆东楼的语气保持一贯的柔和,“到延平之后,他同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延平断壁残垣一片,百废待兴,鲍知府只想留下逃出去的人,来日也能重建城楼。”

陆东楼笑了笑,“你们就这样应了?”

“不是。”

杨育宽低下头,“鲍府台说,漕台您与他多年同僚同乡情谊,体恤延平百姓,必会答应此事。”

他说完这话,抬头去看陆漕台的神情,只见他眸光一暗,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与鲍冕同乡进京科举,距今已有十年之久,当初他们在翰林院拿着微薄俸禄艰难度日,也曾相互扶持。

只可惜,人情复杂,尤其在官场,一升一降之间,离心离德再平常不过。

送去那壶桂花酒后,他二人也就此断交了。

四面潺潺的流水声不曾停歇,安静地仿佛能听得到人心跳动的声音。

杨育宽低着头。

正在此时,却忽听得船头轻嗤一声。

陆东楼面容冷沉,抬眸看向船头的黄葭,语气却一如三月春风般和煦,“你想说什么?”

黄葭的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方才忽然想起了一桩旧闻。”

陆东楼起了几分兴致,“说来听听。”

她眼眸微深,“北魏神龟三年,魏宫大太监刘腾、禁军统领元叉,欲除政敌清河王元怿。”

“两人私下密议,认为除去元怿,惟有罗织罪证构陷其人,此骗局要义,一者务求速战速决,以防朝官议谏拖延揭穿伪证,二者务必一得手即行斩杀,届时元怿一死,死无对证,假使有人阻止,亦是枉然。”

“两人派去一位小黄门向孝明帝禀报,谎称清河王令他在饭食中下毒谋害皇帝。孝明帝年幼,初听此言便信以为真。恰巧元怿闻宫中有事,进至含章殿,只听元叉高喊,拿下造反之人,他尚在疑惑,便被禁军拿下。”

“刘腾集聚百官,告清河王有谋反大罪,百官皆不敢言,他便以百官名义启奏孝明帝,称清河王‘大逆不道,当斩杀’,孝明帝准奏,当夜斩杀清河王。”

她说完,陆东楼低低地笑了,抬头凝望着她的脸。

杨育宽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黄葭立在船头,转过头,清风扬起发梢,“这类骗局,从速从急,漕台在部院积威甚重,鲍府台便狐假虎威,借此扰乱杨郎中的判断。”

陆东楼笑了笑,“你是说,都怪我不早与鲍冕断交,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话音未落,杨育宽已激起一身战栗,“漕台,下官绝无此意。”

陆东楼眼皮未抬,只怔怔地看着船头的黄葭。

她笑了笑,“郎中对您如此敬畏,足见您御下严明,只是上苛察而下急迫,反有累于聪明也。”

杨育宽微微一愣。

陆东楼多看了她一眼,语焉不详,“你倒是个能人。”

“君子务能,小人伐技。草民只通一些奇技淫巧。”黄葭撇过脸去,只望着川流不息的淮河。

碧波荡漾,船下流水匆匆不停歇,星子点点倒映在河上,历历如画。

桥上来往游人放了几只“水老鼠”,在河流上蹦跳出绚烂烟火,照得满目璀璨,熠熠生辉。

很快,起风了,云烟渺然。

乌篷下传来的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你过来。”

黄葭兀自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陆东楼自知先前有失礼数,语调软下几分,“劳烦姑娘进来坐坐。”

黄葭轻嗤一声,走进乌篷里。

乌篷里点了一盏油灯,她一走近,杨育宽便退了出来。

灯火漾漾,暧昧而浑浊。

半是明亮半是晦暗的船舱里,二人相对而坐,却根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