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真能看清人影?”她?笑了,抬眼看向堂上的陈敬猷,正色道:“李佥事?将去年的事?记得如?此清楚,可?见他对卑职成见颇深,上回,卑职来部?院请修河堤,还听了他的训,以为他训过?后已解了气,不曾想今日过?来,又给卑职扣了顶大帽子。”

这么说来,此二人是有旧怨……

陈敬猷听着,审视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

杨育宽与林湘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

“妖言惑众!”李约的脸阴沉如?铁,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看向堂上几人,“当?夜我一箭射中了她?的左臂,现下一验便?知?。”

林湘坡已经听不下去了,“随他吧。”

陈敬猷蹙眉,拿不定主意,目光徐徐转向黄葭,只见她?拱手一礼,“卑职无端被疑,只想今后不再受人污蔑。”

李约听着这话,冷笑一声。

陈敬猷扫过?两人的脸,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办吧。”

黄葭随侍从进了内室。

她?既安排了西林山那一出,便?是想引李约挑事?,将他自己内心的怀疑点出,再将之彻底掐灭,绝了日后的追查。

但?看其人自我怀疑,平素清明?的双眸变得混沌,她?得逞之余,也生出些许自嘲。

“李兄,近来诸事?繁琐,你是不是太累了。”杨育宽关切道。

李约撇过?脸,不言不语。

“把你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明?日,你暂不必去卫所?了。”陈敬猷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拂袖而走。

黄葭收回目光,也未久留,大步跨出门外。

林湘坡兀自坐着,瞥了李约一眼,“从二月到四月,你也是时候收心了。”

李约绷着脸,立在原地。

……

天黑如?墨,月光穿过?窗户,斜斜地穿过?长廊,在地面落下长长的影子。

长随举着黑胡桃木托盘,跪倒在前。

望着里头的十来份图纸,周所?收起了眼中的厉色,露出笑,“王厂官到底是钦差大人举荐的人物,果然得力。”

王仲贵低头笑着,跪在阶下。

“收起来吧。”周所?吩咐了后头的侍从,转身往二门外走。

王仲贵连忙起身,跟在周所?身后,低声开口:“紧赶慢赶,也是用尽了心思,还请公公多美言几句。”

“你差事?办得好,钦差大人自是会赏你的。”周所?淡淡一笑,脚步却走得很快。

王仲贵跟得颇有些吃力,脸上冒出了细汗。

走到清江厂大门外,潮声低吟,周所?已经上了轿子,八位轿夫躬身抬轿,沿着清河慢慢地走着。

王仲贵驻足在门口,神情冷下来,“公公慢走。”

轿子里,周所?抚着那十几张图纸,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月光照着小石潭,杨柳随风轻漾。

江忠茂住在官驿的二楼。

周所?斥退众仆从,提袍走上去,脚步放得很轻,只有些许沉闷的磕碰声,像是他此刻暧昧不明?的心绪。

走进门时,只见铜镜前,江忠茂正对着痰盂漱口。

他垂眸走过?几步,半跪下来,仰视着面前之人,“回大人,奴婢已将差事?办妥了。”

江忠茂没有立刻接话,只吩咐人撤走痰盂,放下了擦嘴的棉布,抬眸看向他,脸上平静得有些诡异,“这才过?去几日,就成了……”

他思忖了片刻,沉下脚步,转身走到桌案前,周所?也跟着跪倒在桌案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厚的纸,高?高?举起。

江忠茂漫不经心地从笔架上取了一根黑漆狼毫,“你派人催过??”

“回大人,是王厂官……才干非凡。”

江忠茂看着他一贯恭谨的脸庞,冷哼一声,“本官用的人,有多少?才干,本官心里还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