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正三刻,小雨沥沥。
清江厂的二门大开,黄葭快步往外走,赶去?赴约。
庭外,林湘坡迎面进来?,撞见?了她风风火火的?样子,蓦然伸手拦住。
“有?事?”
黄葭耐着性子,“有?事,河道上的?事。”
“河道上的?事再急,说句话?的?工夫总有?。”林湘坡双手抱胸,眼眸中?蕴着怒色。
黄葭一怔,只皱起眉头。
雨打庭花,枝叶簌簌而响,伴着众人进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雨廊下,林湘坡看了她一眼,似有?迟疑,末了,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上回落水中?箭,你手上落了残疾,心里一直不痛快,但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你也该缓过来?了。”
黄葭斜靠着廊柱,缄默不言。
林湘坡瞥了她一眼,负手身后,“河道上征调的?堤夫就快到了,米粮也须安排好,听闻你近来?与淮阴焦家走得近,这回的?粮、总不能借不来?吧。”
黄葭抬眸看向他,目光淡然,“借粮的?事,我?已有?安排。”
林湘坡一怔。
暖风吹起她湛蓝色的?衣袍,是一身通袖妆花麒麟段袍。
女袍袭用袍带,仿照品官补服在胸背部缀补,与品官常服相似,是逾制的?袍服,自正德年间兴起,后世屡有?禁令,然、渐成风尚。
林湘坡望着她肩上的?麟爪,眉头微蹙,“御史钦差就快到了,你既然跟他有?过节,就要收心,别让人家抓一些?芝麻大小的?事来?上秤。”
黄葭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麒麟,应了一声?。
风声?忽止,摇晃的?风灯渐渐停下。
林湘坡看了她许久,目光落在她的?右手臂,目光中?闪过痛惜,“你是吃这碗饭的?,先前漕台说了,下个月再请扬州府的?大夫给你瞧瞧,像这样提不起重?物,还是不行。”
“多谢。”黄葭神情复杂,昨夜陆东楼已然拆穿了她。
林湘坡语重?心长道:“你原是个懂分寸的?人,靠手艺吃饭,手受了伤,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是人之常情,但总这样意志消沉、昏昏欲睡,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便是磋磨自个儿?了。”
黄葭听着,摊开右手掌心,却?见?那十指相扣的?红痕竟仍未淡去?。
林湘坡转过头,见?她目光低垂,似乎又是一副出?神的?样子,“想什么呢!”
黄葭蓦地抬起头。
林湘坡对着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扭头往廊外走去?。
雨下一阵停一阵,淮河水已有?暴涨之势。
黄葭戴着斗笠,飞身上马,左手握缰,沿着河道向西行去?。
教林湘坡耽误了一刻钟的?工夫,如今已到午时,估摸这会儿?过去?,待行到河口处,河道两边的?棚子恰好放粥,人群熙熙攘攘,正是拥塞之时。
她心中?烦闷不已,快马扬鞭。
清江浦建在清河沿岸,向东是总督漕运部院与淮安府衙,向西是武家墩、乌头镇一带,再向西,就要过洪泽湖。
淮安府河网密布,许多路、单走陆路是走不通的?,黄葭明面上是去?洪泽湖与河官交接事宜,实则在差事了结后,还要过洪泽湖,去?一个叫桃源乡的?地方,中?途几次换船,但湖上也不是时刻都有?船夫摆渡,因而,每回去?都要算好时辰,这就成了陆东楼口中?的?“出?入愈发匆忙”。
细雨下在湖里,乌篷船交错而过。
大湖之上,船夫的?号子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黄葭到桃源乡时,已是酉正时分,街上人潮涌动,摊贩叫卖声?不止,下了渡口,她一身湛蓝色袍服,大片绣纹熠熠夺目,走在人群之中?甚为惹眼。
“黄掌事。”两名河工迎面走来?,与她并排走在人群中?。
黄葭从钱袋中?掏出?了几十枚铜钱,又与二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