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工首拄着?槐木杖,走在人群前头?,穿过游廊,但见?脚底忽然?暗下?来,似乎有一道身影穷追不舍。

他加快了脚步,木杖撞上地面的声音沉稳而均匀,绕过小穿堂,直往大门走去。

何埙似乎有些急了,提袍跟上,从汪工首身后?走了过来。

周围亟待出门的船工首目光一碰,脸上带笑,很识趣地往两边避开。

大门口?,雨雾渐起?,风声细细吹来。

汪工首盯住地面闪动的黑影,转过身去。

见?着?何埙脸上的薄汗,汪工首的声音仍很镇定,“何工首,有事?”

何埙打量着?他,笑道:“方才听汪老一言,晚辈受教,可否到晚辈家?中一叙?这些年晚辈忙于杂务,也不曾与汪老讨教,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汪工首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只转头看向了门外。

何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风雨凄凄,泼洒不已,十几位工首坐上了马车,陆续离开了。他恍然大悟,望向汪工首,“汪老既住在西桥堂北面,也是与何某同?路,不妨一起?走。”

汪工首没有看他,却点了点头?。

上了何府的暖车。

车内两个火盆已烧得通红,木几上煮着?汾酒,扑面而来是暖气与酒香。

汪工首坐在一边,何埙坐中间,他的贴身长随席地而坐,为两人斟酒。

马车已经跑了起?来,汪工首靠着?车厢,不由?诧异,坐了这么多年的马车,甚少有这么稳当的。

何埙喝了一盏酒,俯身看向他,“素日汪老少言,怎的今日偏偏与那黄督工杠上了呢?”

“并非存心?相争。”汪工首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今年船厂修船造船负担太重,依她的法子,再批一批桦木下?去,只怕开春以后?的库存都要告急了。”

何埙眼睛眯起?,“那依汪老的意思?,黄督工今日请批桦木,是出于私心?了?”

汪工首似是一怔,连连摆手?,“可不敢这么说。”

何埙喝了一口?酒,颇有深意地盯着?他。

汪工首抿唇不语。

雨声清脆,车中寂静一片。

漏下?一刻,何埙如熬鹰一般,紧盯着?汪工首不放。

汪工首像是泄了气,低头?看向那一汪清亮的酒水,娓娓道来:“桦木吸水性强,仅次于樟木,而黄船工所述用?途,是将松油掺桦树皮熬成浆,那桦木运输便无需防水。这几日雨雪,木料一旦吃水,载重就难以估计。这变动的载重,老朽是怕有人浑水摸鱼……”

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何埙笑了笑,“汪老为大局着?想,晚辈敬您一杯。”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不敢不敢。”汪工首抬眼,低低地笑。

马车停了下?来,细雨敲打在巷子口?一排黑瓦上,溅起?滴答滴答的响声。

汪工首下?了车,打伞往巷子深处走去。

车里,长随望着?雨中的身影,语气森然?,“主子,汪工首虽一向低价承修咱们府上的商船,似有交好之意,但他今年做起?了杭州城的红木生意,与咱们有争,这回他同?咱们说这些话,只怕是想点咱们去跟那个姓黄的斗,好坐收渔利。”

“他想什么暂且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连巡抚衙门都发?了话,让康元礼盯紧那个姓黄的。”

何埙淡淡一笑,“她身上一定有猫腻,若是我们先一步查出些蛛丝马迹,保不齐往后?也能在巡抚跟前得脸。”

“主子英明。”长随微微颔首,为他斟酒。

……

夜来风雨兴,庭院中青松摇曳,残影疏落。

江朝宗坐在檐下?,几案上有灯有酒。

“中丞,人已经招了。”狱吏前来报,脸上带着?欣喜。

“招了什么?”江朝宗神情平淡,他对于那个扬州瘦马的供词并不看重。

狱吏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