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那临时学来的三脚猫功夫顶多只能打打下手,但一张小巧精致的东方脸孔配着吉普赛服饰,还是引来很多路人好奇的关注。
日子像阿姆斯特丹河水一样悄悄流过,平静无波。
直到三天前的晚上,她一时兴起,嚷着要Nana奶奶为她占卜。
奶奶拿起那副已经旧得卷边的塔罗牌,却没有任何动作。
她笑眯眯地看着一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我的孩子,你该回家了。”
这话没头没脑,乍一听象是逐客令。
可一笑知道不是,她听得懂。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低声说:
“我没有家。”
“不,孩子,每个人都有家。我们罗姆人都有家(吉普赛人常以罗姆人自称,他们认为吉普赛人是个带有歧视的称呼),虽然我们没有房子,可我们有家,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有牵挂就有家。”
“你的眼睛对我说,你渴望回到那个你牵挂的地方,而你却在压抑这种渴望。”
“可怜的孩子,你看,你背了太多的东西在路上,哦,我不是说那些看起来比你还重的行李。”奶奶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背着它们你是走不远的,无视它们并不代表它们就不在那里,如果不放下它们,你迟早会被压垮的。”
“奶奶把这副塔罗牌送给你,如果无法做出决定,你可以自己为自己占卜,记住,秘诀是,重要的不是你翻出的是什么牌,而是在牌翻开的刹那,你在心底希望它是什么牌。”
“这就是占卜的秘密,听从心的方向。”
岁月风霜在老人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她的笑容沧桑而神秘。
一夜无眠。
清晨,天还未亮,一笑一骨碌爬起床,为所有人做好早餐,然后宣布:
“我要回家了。”
Nana奶奶了然的笑,其他人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太多伤感,罗姆人不惧怕离别。
接下来是一阵风似的订机票、收拾行李、办理手续、并接收大伙陆续送来的各种纪念品,直到坐上飞机,一笑让自己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彷佛一停下来心头积攒起来的那团勇气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
现在,站在这里,一笑望着镜中人,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罗姆人相信,如果一个人经常经常照同一面镜子,时间久了,镜子就会记住他/她的模样。
镜子,镜子,你是否记得我十八岁的样子?
一笑伸出手指,描划着镜中六年后的自己。
两弯浓眉,不够纤巧,圆圆的双目,笑的时候弯弯的,可不够妩媚,唇算生的好,不点自朱,带着自然的光泽,可还不够娇俏,额上有道若有若无的伤疤,是儿时那场车祸留下的印迹,本来白皙的皮肤经过几年的风吹日晒,已变成浅浅的麦色,只有这一把长发,蓄了六年,乌如垂缎,勉强有些象她……
不,你不象!
一点都不象!
云泥之别,何以相比?
痛楚毫无预警,从心底深处汹涌而出,一笑无力地用掌覆住镜中悲伤的脸庞。
看不到泪。
(四) 望远愁多休纵目
悠悠醒转,看清眼前陈设,一笑以为又是一次午夜梦回,片刻才醒觉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看看表,晚上十一点。睡得还真久,看来是累坏了。肚子有些饿,她随手披了件外套,蹑手蹑脚走到楼下厨房。
不出所料,柳妈妈果然在桌子上给她留了吃的,还特意装在微波盘里,好让她转过再吃。
很久没有试过柳妈妈的手艺了,一笑胃口大开,好一阵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更精神了,看来这后半夜的觉是不用睡了。索性泡了杯咖啡,边喝边在屋里逡巡。
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月亮真好,一室莹白。
宜园内外都变化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