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昀走进他的办公室，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或将成为最后一次。

办公室很宽敞，天气好时，采光肯定不错，此刻只能看到外头乌云沉沉，而程继文半跪在地上，正一张张捡起散落的文件，抬头望她一眼，笑了笑说，想找些资料，不小心把它们都弄散了。rdquo;

在他说话时，周正昀已经蹲下帮他一起捡拾文件。

两个人动作要快一些，那些散落的文件如数归到程继文手里，他先说了声谢谢rdquo;，接着又问她，有事儿找我？rdquo;

周正昀看到了他的眼睛，今天是单眼皮，所以他必定连日忙碌，没有时间好好休息。这个推论，不是她的臆想，而是在他出差前，他们聊过他这一双薛定谔的眼睛，当时他回答说，主要靠状态改变，晚上睡得好起床就是双眼皮，睡不好就是单眼皮。好在他双眼皮的时候，也双得不明显，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那会儿虽然聊得简短，却是轻松的，此刻他们要聊的，就很严肃了mdash;mdash;

周正昀点了头，然后说，我想辞职。rdquo;

他脸上的诧异不比孔雀的少，为什么？rdquo;

她认真地说，我不适合这份工作。rdquo;

谁告诉你的？我觉得你很合适。rdquo;

周正昀差点脱口而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rdquo;，但她忍下来了，却又无话可说了。

你先坐。rdquo;程继文示意她坐下，然后等到她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才用温和的口吻说，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rdquo;

周正昀诚实地点点头。

压力大，你可以找其他的方式解压，用不着辞职，rdquo;程继文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不要一碰到挫折就选择逃避，你不克服它，让它一直梗在那儿，以后你回想起来不觉得难受吗？rdquo;

不觉得。rdquo;周正昀看着他说，人既要有克服困难的毅力，也要有承认自己lsquo;做不到rsquo;的勇气。rdquo;

程继文知道她自有一套理论，无奈地笑一下，你要这样辩论，我肯定说不过你。rdquo;

那你就让我自由吧。rdquo;

不是我不让你自由，是我想hellip;hellip;你要多给自己一点信心，潜力是压力激发出来的，你不要太小瞧自己了。rdquo;

周正昀在心中默念着冷静、冷静，却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如何看待自己。rdquo;

子非鱼的理论，大部分人都知道下一句。果然，程继文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自己？rdquo;

周正昀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她的气质就适合不说话，周遭都会因为她的沉默而沉默，不忍心再打趣她。他也感觉到她有情绪在酝酿，不由得收起笑容，颇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鲁迅先生真middot;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所以，周正昀选择在沉默中爆发了：

不要拿你那种如鱼得水的态度教育我，不要说你是为了我好，如果你们真为我着想，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难道我做的每个选择都是在糟蹋我自己吗？我当然想要自己变得更好，可是我的好，不是为了迎合你们的期望和想象。你说这些话，只是满足于你想当一个好老板的心态，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不知道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听到你这样形容我，会有多难过！rdquo;

天空配合地滚落一道闷雷，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因为我喜欢你rdquo;这几个字眼发出的声音，已经完整地让她传达出来了。

周正昀设想了一晚上的辞职场面，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天差地别。她没有想过，她会委屈地直掉眼泪。然而眼泪没有模糊她的视野，让她看不清他怔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