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有什么事,用纸鹤传信便可,浮世镜不容有失,”谢情掀起眼皮,远处被晚霞染红的云雾倒映在银色眼珠上,“当初老阁主便交代过你,非浩劫降临,你不能下山。若被有心之人盗走浮世镜,知晓未来之事,三界不得安宁。”
可陆无量似乎次次下山,都是因他。
尽管前世并未出现浮世镜被盗的事,谢情亦不得不提醒一二。
“师父也说过,你是唯一可挡浩劫之人,所以你和浮世镜一样重要,我必须亲自确认你无恙,”陆无量沉声道,过分周正的长相让他不论说什么都显得格外认真,“阿情,我并非儿女长情之人,我只是为了苍生。”
谢情没再说话,目送人乘飞舟远去,转身回了云顶峰。
推门而入时,轻盈的脚步声惊醒了趴在桌案上沉睡的少年。
“师尊?”
谢情指尖捏起一道符箓,轻轻一挥,符箓飘到油灯里燃起,灯火如豆,将他苍白的面颊渡上暖意。
“为何睡在此处?”他在桌案另一侧落座,头顶玉冠不似清晨离开时规整半束,垂落一缕发丝在鬓边,细长冷冽的眉尾被掩住,在澄黄光影下多了几分柔和。
“师尊忘了,今日是第三日,该抽查弟子的功课了,”季微星收回目光,起身蹲在他脚边,从从怀中摸出那本经文,双手递给他。
谢情眉梢一剔,并未接过那本经文,阖上眼眸,“你背,为师在听。”
一个时辰后,季微星念完经文的最后一个字,满怀期待仰头注视他,“师尊,我乖吗?”
“尚可,”谢情半睁开眼,白皙指尖搭在沧澜剑剑柄上,缓慢抚摸,“回去歇息吧。”
身前的人没动,谢情全然睁开眼,淡淡扫过他,“还有事?”
“师尊,我听说每一个拜入沧澜剑宗的弟子在元婴期之前都不能去剑冢挑选自己的本命灵剑,所以宗门都会给他们一把木剑,内门弟子的木剑都是他们的师尊亲手刻的,”季微星低声道,“可是我没有木剑,昨日去孤云峰上早课,他们说是我不得师尊喜欢,所以不配有木剑。”
“师尊,不要讨厌我……我很听话……不是吗?”
“……”谢情呼吸微顿。
他前世有给季微星刻过木剑么?
不记得了,大抵是不曾有的,因为前世的他此时已赶去魔界查探左护法之事,无暇顾及自己唯一的徒弟是否有一把趁手的木剑。
他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小事,自然有谢明远周全一切。
风起于青萍之末,前世季微星入魔,是否就是从一把木剑开始?
“你跟我来,”谢情起身踏出屋子,从季微星身边走过时,雪白衣摆随之摇曳,轻轻抚摸过他的鼻尖,留下一抹浅淡冷香。
季微星摸着鼻尖,喉结滚了滚,连忙大步跟上去。
第6章 师尊,我恨你
屋外大雪从未停歇,庭院里唯有一棵早已凋零的桃树被霜雪压弯枝头。
云顶峰上一年四季冰雪不消,这注定会是一棵无法开花的桃树。
年幼被老掌门捡回来时非要种下来,他已忘了为何要种,也从未见过桃树开花。
谢情抬手抽剑,挥出一道剑气,一截桃枝从枝干上应声而断,不用他开口,季微星已大步跑过去捡回桃枝递到他面前,“师尊。”
他接过桃枝,抖去碎雪,拢入袖中,转身往屋内走,只留下一句话,“明日来领你的剑。”
谢情未曾雕过什么木剑,五百年来他的手只握过剑掐过诀。
区区木剑,总不会比除魔还难。
谁知稍微用力,这桃枝便断在他掌中。
谢情不悦拧眉。
在云顶峰被灵力滋养五百年,竟会这般不堪用。
外头天刚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便从屋外窸窸窣窣传来。
季微星怕打扰到他,却又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师尊亲手雕琢的木剑,只好天一亮便守在门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