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帷帽边沿的手收了回去。

谢情从善如流站直身,在秋无垠震惊钦佩的目光下从白宿身边走过。

排在他前头的人群下意识为他让出一条路。

谢情走到最前头,被两个看守出口的魔族横刀拦住去路。

谢情停下。

他丝毫不惧立在高大魁梧的魔族前,身影显得格外纤瘦却也格外笔直,像株经受风雪摧残而不折的绿竹。

两个魔族未得指令不敢放他离开,只得扭头去看人群最末端的男人。

恰逢此时最后一丝天光从天边隐去,黑夜彻底降临。

白日里喧闹无比的青海镇在夜里竟全然换了一副景象。

冷月高悬,长街短巷每一处都贴满招魂的黄符,符文泛着诡异的血光,抬眸一眼望不到尽头。夜风从长街尽头吹来,卷起满地飘落的符箓,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啸叫。

而白宿就站在这漫天纷飞的黄符里,衣摆与长发随风乱舞,夜色昏暗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珠里流转幽暗阴冷的光,眼尾魔纹忽隐忽现,如一只游荡在此间的恶鬼。

人群里早已有人被这副情形吓白了脸,瑟瑟发抖退到角落里。

风声停了一息,白宿背过身,轻声道:“放他们走。”

‘他们’,指的是除他以外的所有活人,两个魔族心领神会,让出了路没有再排查,所有人都顺利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谁也没有发觉,城门口上贴着的符箓在谢情经过时,骤然发出灼烫的红光,又在下一瞬化为灰烬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秋无垠走在最后,时不时往前头攒动的人群里扫一眼,似乎在找谁。

“殿主,你在瞧什么?”一侧跟随的青年修士询问。

“没什么,”秋无垠猛然回过神。

“方才那位散修看着病怏怏的吐了一口血,胆子可真大,”青年修士一边走一边嘀咕,“敢用剑尊的死在那白宿面前说教,居然还能全须全尾离开,这样的人物此前竟从未听说过。”

青年修士又说了些别的,秋无垠突然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马上又是青云大比了,殿主您得早做准备。”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秋无垠不耐道。

青年修士愣了一下,回想片刻,迟疑道:“那散修看着病怏怏,胆子挺大。”

“不是这句,下一句。”

“哦,这样的人物此前竟从未见过,像是第一次出现在修仙界似的。”

“从未见过……”秋无垠喃喃重复,“不,我一定见过他。”

“殿主您又说笑了,您连他的脸都没瞧到,何来见过一说?大街上戴帷帽的散修可多的是。”

“你不懂,”秋无垠眉头紧锁,“这是直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

谢情如今不比从前,别说昔日御剑三千里,刚走了二里地便已面色苍白,扶着墙面喘不过气了。

空有大乘境界,身体却千疮百孔犹如废人。

偏偏青海镇方圆百里都无其他城镇,谢情想了许久,也只有一处熟悉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谢情缓步走到了那座熟悉的茅草屋前。

因为实在撑不住,他坐在茅草屋前的石磨盘上歇息了片刻,方才起身走向那扇木门。

令人惊讶地是,屋子里虽无人居住过的烟火气,却干净整洁,木桌床榻上都无一丝灰尘。就像被人当做金屋精心打扫过,甚至那个人还未舍得住,唯恐弄脏了这间屋子。

谢情迟疑片刻,可最终支撑不住的病体还是让他抬步走进去,合上了木门。

今日在此暂且歇脚,明日须马上离开另寻住处,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取下头上满是血污的帷帽,坐在木桌旁,喉间发出破碎的咳嗽声,撑在桌沿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为免留下痕迹,他没有点燃烛火,只是褪下外袍闭眼躺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