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噩梦,吓得她好几天都睡不好。

她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心中最朴素的想法,就是阖家安稳,儿孙康健。

何况,儿子方才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她的儿子,她非常了解。

他对亲近信任之人,要求近乎苛刻,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以前对陆薇那么好,可是陆薇算计了他之后,他便真的冷了心肠,再不过问。

如今太子即将登基为帝,君臣之别犹如天堑,日后,江年说不得有多少难言的煎熬与委屈?

与其将来彼此都难做,不如现在洒脱放手。

汪敏把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陆松听了之后,又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他最终长叹一声:“罢了……”

“就如同你所说,陆家日后不会差。”

他看向陆江年,目光中带着释然,也有心疼,“有你今日这一步退让,殿下日后对陆家子弟,想必会照拂几分。”

“只是苦了你了,多年心血,大好前程,就此放手……”

陆江年却道:“这条路,本就是我所愿。”

“各有所得,皆大欢喜,挺好。”

-

陆松很快就被召进宫。

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陆侯爷能劝阻陆江年那荒唐的念头。

谁知,陆松居然也支持陆江年的决定。

太子万万没想到。

陆松竟然同意了!

这官职是烫手山芋吗?

陆家一个两个,都避之不及。

太子纠结了好多天,一直纠结到了登基大典之后。

终于,他松口了。

是日,新帝传召陆江年入宫。

他没有在御书房召见陆江年,而是对着他说:“陪朕走走。”

陆江年心中已有所觉。

他沉默着,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安静地跟在新帝身后。

走着走着,陆江年抬眸,辨认着周遭景致,他心头一震:这条路,通往先皇后寝宫的方向。

自先皇后病逝,那座宫殿,他已有许多年未曾踏足。

皇上的脚步,停在了宫苑深处一株高大的桃树下。

枝头不见春日的繁花,被秋霜染得金黄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皇帝仰头望着树冠,“你还记得,咱们俩在这里偷桃子吃的事情吗?”

陆江年也抬起头,目光黄叶,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幼年时候的画面。

一抹浅笑,悄然浮现在他唇边:“记得,那时皇上非要与臣比试谁爬得更快更高,结果……”

他顿了顿,语带促狭,“结果却被一条毛毛虫,吓得手一滑,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胡说!”

皇帝颇有些恼羞成怒,“根本不是被虫子吓的!朕那是脚下打滑了!是你记错了!不许再提这茬。”

陆江年淡淡地收回目光:“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臣自己心里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让皇帝气结。

他气恼地瞪了他半晌:“你这个混账东西,从小到大,就没见你真正让过朕几回!偏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怀念似怅惘,“偏偏朕就喜欢和你待在一块儿,就认你这个朋友。”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再开口时,皇帝没有看陆江年,他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江年,我们还是朋友吗?”

陆江年挺拔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避,目光有些复杂,语言却果断直白:“皇上,您这条路,从来就不能有朋友。”

皇上心头微颤。

其实,他未尝想不到,陆江年辞官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