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鸿端了盘岭南早熟的枇杷,放到桌面上:“郎君万里跋涉十分辛苦,我们未准备周全,您暂且将就着,等提举司大人回来定尽心招待!”
周琮并不理所应当,微笑颔首:“有劳您。”
方远鸿粗略介绍了些乌黎场衣食住行方面的要点,又寒暄了一会才离去。
胡明去喂马,十九则是面色不虞:“郎君何必抬举这人。”
以前在平京之时,主子骄矜贵重至极,现在竟沦落到给一个小蚂蚁这么大颜面了,十九忍不住忿忿。
周琮拿起一只枇杷,用衣袖细致地擦拭过,递给阿厘,没有应他话的意思。
阿厘梨涡荡漾,坐在他身旁,握着枇杷却不吃,看向旁边的十九:“夫君性情变得和善是好事,你怎么比他还端着架子?”
十九闻言欲同她分辨,却顾及着周琮在此,嘴唇张合,气的扔下一句“我才没有!”便风一样出了门,去车边鼓捣卸箱子。
阿厘轻哼一声,咬了一大口鲜嫩的枇杷果,咀嚼着鼓起脸颊,眼睛晶亮伸手递给他:“好吃!快尝尝!”
周琮食过的果蔬广泛,就着她的手俯身咬了口,滋味平平,却因怀有想要同她分享喜悦点滴的愿望,为这果子找了许多优点,随着她的心意点头:“好吃的。”
外头十九一个人卸了半车,胡明才姗姗来迟。
瞧十九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些不虞。
胡明坐上马车,大手一挥揽住他肩膀:“小十九。”
“嗯?”十九偏头看他,胡明已经有了零星白发,看着比在百楼时还显沧桑。
“你是不是离了百楼就不把郎君当主子了?还是说你觉得他左右快死了,便开始轻慢起来?”
十九炸毛一眼,恶狠狠瞪他:“你胡沁什么!你又不清楚方才发生何事,瞎给我罗织罪名干嘛!”
胡明不为所动:“你不承认也没事,我就是这一路上看出来了,现下提醒提醒你,莫忘了初心。”说罢起身,去卸这剩下一半的货。
十九坐在原地,沉默半晌才起身,去抬箱子,路过胡明之时,声如蚊呐:“多谢十四哥。”
相拥
岭南正月底的气温相当于平京的谷雨前后,穿着春衫仍嫌厚重。
十九和胡明将行李倒腾到木屋,阿厘又一一归整到位,就着二人先前打上来的两桶井水擦洗家具。
木屋南边有一条干涸的河道,里面裸露着各式的石头,其中有块比较平坦的白色巨大岩石,周琮坐在石头的一角,将箱子里的书摊到日光下,清隽的指头抚平纸张受潮的褶皱,视线偶尔落到书页中的内容上,便顿住动作,过一会又回到晒书的本意上来,一本接着一本,不肯逗留沉溺。
阿厘擦好了桌椅床榻,从襻膊里解放出来,方净了手也未擦干,把水珠甩来甩去,本能地去找寻自己的夫君。
甫一站到木屋的廊下,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似乎是为了方便,极为罕见地曲着单腿登在石头上,另一只自然低垂,阑衫随意搭在石头上,露出衬裤和沾了许多灰尘的单靴。
日光洒在山谷里,将他丝丝散落的碎发照得金光闪闪,又在他鼻梁上投掷下缕缕细微的灰色阴影,自他为中心书册均匀又拥挤地铺展着,随着他的放置,书册越来越密集。
终于,在这岩石已经满满当当之时,他站直身子,衣袂随之晃动,将临近的书页吹动,哗啦啦翻飞。
他握着一只腕子,缓缓地张合手掌放松肌肉,视线却落在这些方才一一查验过的书籍之上,显得分外珍惜。
他看着书,阿厘远远地瞧着他。
高脚木屋的廊下的阴凉催促着她去投向太阳晾晒的河床,刚才她满心还怀着打理好爱巢的成就感,而两情相悦的夫君就在不远的前方。
可阿厘脚如灌铅。
周琮为她放弃的,比她能想得到的还要多。
他自幼锦衣玉食,享受着浩如烟海的书籍,名师大家的授学。
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