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老师都在等她呢,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无视对面两人难看的脸色,径直俯身拉起她。
哪有什么开会和老师?
那只大手礼貌克制地握住她的小臂,轻柔而坚定地,将她带离那个狼狈的餐桌。
她跌跌撞撞地跟上,呆呆地注视着郑淮明的侧脸,此刻一切嘈杂都成了背景音,唯有他牵着年少的她走向遥远的光亮……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时的一瞬悸动还犹在心间。
相恋后,方宜曾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那时郑淮明温柔搂住她说,从放下餐盘开始,他就注意到她面对家人的窘迫和不安,又隐隐听到了何志华所说的事,分明是在施压为难。
眼看她噙着的泪水要滑落,向来做事思虑周全的少年第一次如此冲动,在老师和同学诧异的目光中,搁下吃了一半的饭,猛然起身。
“那天感冒了,本来不想去吃饭的。”他疼惜地抚抚她的长发,“还好我去了。”
思绪逐渐回笼,天际线的晨光彻底升起,朦胧地照亮万物,也落在郑淮明无知无觉沉睡的侧脸,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褪去了少年的爽朗意气,取而代之的,是饱经岁月磨砺的成熟与沉稳……
方宜眼眶有些潮湿,轻轻与他十指相扣。
从年少到成长,郑淮明给过她太多爱和温柔,让她一步、一步走出家庭的泥泞,出落成如今自信大方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给自己留一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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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郑淮明又起了低烧,胸闷难受得喘不上气。周思衡出门诊前过来看过一次,说是由于身体亏空和情绪波动,怕刺激胃不敢开退烧和消炎药,只能多加了安神的成分。
为难许久,他临走还是留了一袋止疼药,说如果实在不行再输。
方宜早已经对换药、拔针驾轻就熟。她一天哪都没去,守在床边,一次次换湿毛巾给他降温,看着郑淮明昏迷中仍疼痛辗转,却始终清醒不过来。
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他背地里受了多少疼,才将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身体折腾成这样……
等待的时间,方宜做了很久心理准备,才躲在次卧,又一次打开了那封遗书。
信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凹凸不平。她掐住掌心,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再读一遍……
那夜郑淮明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她情绪崩溃,恐怕忽略了太多的细节。
这封遗书里,关于母亲和郑泽去世的事,虽写在开头,但着墨并不多。方宜只能勉强勾勒出事件一个简单的轮廓,却也足够残忍。
郑泽天生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经历许多次手术才保住性命。
郑国廷忙于工作挣钱,叶婉仪贴身照顾,一家四口磕磕绊绊,过得却也还算幸福和睦。
但十八岁生日那天,少年因贪恋班中同学为他庆祝的短暂幸福,迟到了与弟弟的约定,导致偷溜出医院为他庆生的弟弟一个人在家中发病,不治身亡。
弟弟死后一年,母亲随之自尽,父亲再娶,隔年诞下一个女儿。
方宜捏着信纸的手直抖,强忍许久,还是额头抵着床沿哽咽了。
郑淮明没有写下太多细节,但光是这寥寥数语,她都能感觉到郑泽对他的依赖和信任,甚至已经远超了对父母的感情。
孩子是最敏感的,同时他的爱也是最不会骗人的她不敢想,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少年,是怎样呵护体贴,才让久病的弟弟依旧能毫无负担地保持天真。
可方宜反复读了几遍,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被蛛丝包裹,隐藏在白雾中,让人看不清楚……
如果往事真如郑淮明所写的这样,时隔这么多年,再深的伤疤也总有愈合的一天。
他为什么还会如此讳莫如深,甚至哪怕只是一提,都痛得无法承受,到了要用镇定剂的程度?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张骨髓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