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医生离开, 金晓秋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最近太害怕了,没事了, 郑淮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来日方长,他刚醒, 肯定不好受。”
方宜垂着头不说话,目光失落地望着被浅蓝围帘遮住的病床。
她怎么也想不到, 郑淮明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 会是拒绝她终于诉诸于口的爱意, 是哪怕无法说话也要强硬地赶她回去……
明明在无数个后知后觉的回忆瞬间里, 她这么确定, 他应该还是爱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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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身体机能的恢复, 郑淮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可他身体已经对止痛产生强烈的耐药, 即使一再加量,依旧被疼痛折磨得心力交瘁, 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每到这时,郑淮明都明显抗拒方宜的靠近。从前就连病倒,都不肯在她面前躺下休息的男人,此时更是不愿让她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痛苦的模样。
可他浑身还插着导管,连抬手将病床摇起来都做不到。气切封管的伤口也尚未长好,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艰难地一次次回避她的目光。
方宜守在床边,眼睁睁看着郑淮明将侧脸埋进枕头无声辗转,冷汗大片洇湿,却固执地不肯发出一声闷哼,几次生生疼昏过去。
她什么都帮不了,更不敢再刺激他,只能拿毛巾湿了热水,心疼地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
但即使是这样微小的照顾,郑淮明也本能抵触,颤抖着偏过头,一再躲开方宜的手。后来她只敢在他睡着时上前,指尖心酸地轻轻触上那湿冷苍白的眉骨,从鼻梁,一点点划到唇角……
刚拔去胃管后的几天是最为难捱的,周主任嘱咐必须逐渐吃一些流食。
可郑淮明就连一勺清粥都喝不进去,只是闻到都脸色泛白。半口粥艰难地咽下去,不用五分钟,他就吐得脊背颤抖、浑身痉挛。
只剩一半的胃脆弱不堪,可胃酸和胆汁空磨更加煎熬。
随着剧痛翻涌,郑淮明攥紧拳头,指骨发出断裂般的响声,甚至将食指关节拽到整个脱臼。
“放松别这样伤害自己,你抓着我。”
每次痛得厉害,方宜都会将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硬塞进他掌心,死死地反攥住。
只有这样,郑淮明才会不忍心自暴自弃地施力。哪怕偶尔失控时,他昏沉间仍将她手指攥得通红,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块块淤紫,她也没有放开过一次他的手。
一日傍晚,大雪罕见地停了,深冬温暖的夕阳落满病房。方宜守在一旁办公,有些别扭地侧着身,把置物台当书桌,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第三版视频发过去。
沈望:【他们很满意,说还要追加一个人物特辑。】
跟着一个小狗击掌的可爱表情包。
方宜心中一喜,不自觉弯了嘴角,轻盈地舒了一口气。
余光中,似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径直撞进一汪深沉、柔软的目光。
几步之遥的病床上,郑淮明没有料到她会回头。那一双深邃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睛注视着她,苍白倦意的眉眼间,带着深深的心疼和怜惜。
只是一瞬,他已垂下视线。
夕阳洒在男人微颤的睫毛上,又恢复了冰冷。那稍纵即逝的几分眷恋,方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渐渐地,郑淮明似乎不再激烈抵抗。
当温热的湿毛巾触上额头,他无力地闭上双眼,任女孩的气息拂面。
他也不再偏头避开方宜纤细手指间的勺子,只要是她喂来的粥,都会白着脸吞咽。
方宜以为,郑淮明慢慢接受了她的照顾,是两个人心意逐渐相通的征兆。
然而,一切的发展与她理解的截然相反。
气切封管后不到一周,郑淮明出现了局部感染的症状,低烧伴随着咳嗽,几乎夜不能寐。可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全靠营养液吊着,承受不住再开创口,只能一边输液消炎,一边慢慢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