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 我们一听都笑了。岳父还在说:“但是要培养成为人才,还有很多门槛。有一条最关键的门槛,是她跨的。”他指了指岳母。 岳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接着回忆下去。 说的是,马兰十二岁时初中毕业,考上了省艺术学校。全部复杂的手续都由她这个小女孩自己办完,但遇到了最后一道门槛跨不过去了:她是右派分子的女儿,政治审查通不过。 对此,岳父本人没有发言权,因为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但他还是连夜写了一封封的申诉信。学校从录取到报到的时间很短,这些申诉信往哪儿寄,寄了有没有效果? 岳母也是一个演员,平日不会对任何人说半句重话,这天她跟着剧团在一个山区演出,听到这个消息后悲愤交加,决定破罐子破摔,不干了。剧团领导劝不住她,只好请来在当地下放蹲点的一个革委会秘书。 革委会秘书指了指山坡上连绵的火把,说:“你看,远近几十里的乡亲们都举着火把来看戏了,主角演员罢演,这可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啊!” 岳母说:“那你们就把我打成反革命分子好了!我女儿考上了学校却不准上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革委会秘书又抬头看了看暮色中的群山,火把越来越多,远远看去望不到头,像一条神秘而光亮的长龙。他觉得今夜如果不开演,真有可能酿成重大事端,态度就软了下来:“这样吧,你女儿上学的事,不难办,我明天一定给革委会主任说。” “我很难相信你们。”岳母说。 “那我现在就向你保证,一定让你女儿上学!”一个秘书就这么作了决定,这就是“文革”。 “你说了不算数。”岳母还是很硬。 “那我现在就出发去找革委会主任,你上台!”秘书急了。 “那好,你出发,我上台!”岳母说着也看了看山路。秘书逆着火把的队伍出发了,她也开始化装。 几天后,十二岁的小马兰拖着一个大木箱,里边塞着棉被和棉袄,挤上长途汽车向省城出发。岳父、岳母都分别向自己所在单位请假,说女儿实在太小,省城实在太远,希望能送一送。两个单位都不批准。 这次长途汽车,坐了整整八个小时。 听两位老人说完,我对那曾经延绵过火把长龙的青山,产生了渴念。 青山下,还有那群凑粮票的右派分子们挖出来的水库,还有庇护过五岁马兰的叶家湾…… 妻子对我的这种渴念很感动,说:“那就去一次吧,顺便扫一扫长辈们的墓,好在都不在省城。” 于是,我们一头扑回到了青山大湖之间,扑回到了妻子十二岁之前留下过脚印的全部地方。 妻子踏入叶家湾时脚步非常小心。这是她五岁离开之后第一次回来,当年接收她的叶小文大爷还身体健朗。她还能记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池塘、土坡和泥墙。见到围过来的乡亲她不断致谢,感谢这个小村庄让她在大难中借住了一段永生难忘的时光。 和我一样,她后来以最长的时间借住在一座城市,而且很对得起那座城市。但是,那座城市在情义上,远不及这个小村庄。 “大爷,从县城过来那么远的路,当年你是怎么把我驮过来的?骑在你肩上吗?”妻子问叶大爷。 “不,是坐在拖蔬菜的板车上,也有一半路是你自己走的。”大爷记得很清楚。 “我记得满路都是野花。”妻子说。 县城叫太湖,我们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些街道。今天,这些街道以巨大的热忱欢迎我妻子的回来,古朴的石板小路边拥挤着最醇厚的呼叫和微笑。 妻子说:“其实爸爸、妈妈到这里,也是借住。太湖已经靠近湖北,对省城来说实在太远,爸爸大学毕业时分配工作,被一个有背景的人‘调包’,糊里糊涂到了这里,以前连这地名也没有听说过。妈妈更有趣,本是安庆一所女子中学的‘校花’,毕业时听说太湖招募演员,以为是江苏的名胜太湖,兴高采烈地来了,那天在这个小县城住下后还问,明天到太湖还要赶多少路?” “于是,小县城里文化最高的小伙子,遇到了小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我开起了玩笑。但这两个“最”,倒是来到这里后一再听当地老人们说的,不是我的夸张。 “问题就出在这里。”妻子说,“我后来一直听很多大叔大妈感叹,爸爸被打成右派分子受难半辈子,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