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仪挽起袖子,兀自在一旁吃饭饮酒。
宋回涯对着她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委实有些手痒,捏得骨节清脆作响,挪开视线,问边上人:“她怎么不说话?闯进谢府的时候被人毒哑了?”
严鹤仪不遗余力地嘲笑道:“嫉妒得几?日没睡好觉,又实在嘴笨,骂不痛快,就憋成这样了。”
宋知怯不解问:“嫉妒什?么?嫉妒他会死?”
严鹤仪说:“小丫头,这你都不懂?谢仲初这种追名逐利的伪君子,凭着趋炎附势,占了个大侠的名头。生前?欺世盗名,引得众星捧月,已够叫人不痛快的了。死得还如此轻巧,死后又有累世盛名,梁洗日夜不可得之?物,全落他头上了。哪里能忍得住这口气??”
梁洗叫他说得心如刀割。
宋知怯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情真意切,问:“你跟那个老头儿也有仇啊?”
严鹤仪甩着手中扇子,冷笑道:“我最讨厌那些口口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出门前?呼后拥,满口仁义道德,好像比圣人还要无暇。可真一遇上事,便各个装聋作哑,又开始推脱谦虚,不帮理、只?帮亲了。他们自有一套狭隘的道理。只?用来对付旁人,从不绑缚自己?。若我是他们,每日照照镜子,看?见自己?丑恶的嘴脸,都忍不住以头抢地,就此归去。”
这番话说得动听?,宋回涯笑说:“听?起来,严少侠颇多感悟啊。”
梁洗唉声长叹:“他严家?堡就快被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打秋风打秃了,自然是句句肺腑,动人心肠了。”
严鹤仪恼羞成怒道:“梁洗,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我又没骂你,你急什?么?”梁洗莫名其妙地道,“你严家?堡的门面?如今是我在抗,觉得丢脸的人该是我才对。”
她转过脸,对着宋回涯道:“不过你或能安心了,谢仲初身?死,总不能再将你的把柄传给他的儿子。只?有我全盘落空。”
宋回涯也是出了盘平才想起来。先前?梁洗说过,她孤身?赴会无名涯的原因,是谢仲初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魏凌生曾经的信中也提过,那谢老贼是恫疑虚喝,不敢施为。
上次见面?时又说,她舍身?犯险是为了阿勉。
本该问问魏凌生那秘密究竟是什?么的,如今倒被埋棺材里了。
“你真信他死了?”宋回涯说,“我不信。除非我亲眼见到他的尸体。”
“我又不蠢。”梁洗说着来气?,“千年王八万年龟,那老祸害命长着呢。这老贼别的本事不行,装腔作势气?人的功夫怎么那么厉害……”
严鹤仪见她絮絮叨叨只?顾着骂,半晌说不出一句正经话,抬手在空中一挥,将宋回涯的注意力引了过去,解释说:“我等赶来华阳城时,谢仲初已闭门谢客,说是无名涯上叫你一掌重?伤,支撑至今已是勉力。算算时日,大约就是在你杀穿断雁城的消息传来之?后。我二人本想找个借口进去探看?,被拒之?门外。过不了几?日,谢氏便全府挂丧,说谢仲初重?伤不治,死了。”
宋知怯叫道:“放屁!在苍石城的时候我还见过他,带着一帮人作威作福,天罗地网地搜我师父,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她鄙夷道:“亏他还是个大侠,听?到我师父没死,就吓得自己?躺棺材板里了!泥人尚有三分气?,他这老头儿怎么一点风骨都没有?”
此类的流言蜚语不是一人在说,街头巷尾中严鹤仪也听?过数次。
他是不信这说法的堂堂武林魁首,被宋回涯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名头吓得病“死”过去,简直是个意在羞辱天下学武之?人的无稽之?谈。
但他这些天越是琢磨,越是从那些奇谈怪论中品出了些微妙的意思。
能传出这样的谣言,且说得有模有样,恰恰说明那帮江湖人嘴上骂宋回涯骂得畅快,心下却早也认定,宋回涯是个举世难敌的高手,纵是谢仲初再高的声望,除却人多势众一项,也无有匹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