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洁掩口:“太不美好了。”见她不语,弯腰趴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问:“干嘛?生气啦?其实你穿绿色很好看,我相信小莫是嫉妒。”
小莫挺着腰板,抚抚自己的白色衣领:“我们天鹅才不嫉妒蛤蟆。”冷哼一声,负气地扭过头去,又拿眼角偷瞄,多情诗人般感叹:“夏天终于到了啊。”
芒种之初,夏初,春争日,夏争时,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这天是余夏初的忌日。
不知道哪年开始,连翘开始有意识地用这种方式悼念母亲夏初生前喜欢穿各种绿色衣服,深的,浅的,冷的,暖的。家里楼梯拐角处的那面大墙上,有巨幅照片,她穿着绿裙子跳舞,目若无人,腰肢和身段如水般柔软,连翘盯着看的时候,常会觉得它们仍在舞动。
绿是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颜色,其实并不适合倔强好胜的夏初。可她偏偏喜欢。 很任性的妈妈。生下她,扔下她,都没和她商量过。夏初对什么都很强势,就跟女儿的关系很淡,淡到连翘现在几乎也想不起她什么。
所以也没有怪她的任性,在深圳时,连翘就不常去她墓上拜祭,今后大概更不会去了。 中午,连翘接到《新尚居》编辑的电话,大致是说她那篇稿子很有深度,他们主编和安总联系过,希望她能再补充些细节和图表说明,争取做成一个小专题。连翘又看一遍稿子,觉得再写细些不难,反正都动笔了,也没多说,接过任务老老实实写。人遇到自己熟悉的话题就会变得健谈,写东西也是,一旦进入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总有些收不住势的倾向,再说学术性的东西本来就是越深揪越出观点。连翘写着便愈发技痒,觉得这项目典型有趣,打算给杂志的部分结束后,单独做份评估报告给安绍严。权当额外赠送,免得他总抱怨她有劲儿不使。
连翘在波士顿进修时,最拿手的就是做项目可行性分析。她会为一篇论文几日地足不出户,所有吃用的东西摆在一臂能及的位置,离开电脑不是去卫生间,就是去书架上找资料,直到论文完成。老约翰虽然没有偏见到认为中国女人都像他妻子那样没耐心,可也着实被连翘的专注精神打动。不过她也是那年研究所里唯一一个拿到最高荣誉生称号,却没有申请留校的中国学生,令教授为之扼腕。别人都只道她家世不寻常,志不在学究,其实不过是连翘一念之差,及时惊觉自己有某种程度的论文癖,恐再纠缠失去了学以致用的初衷,这才拒绝院方的诚意。想不到回国之后就是忙着把本事现给人看,陷在四下蜂涌而至的赞美声中忘乎所以。
难得隔了这么久之后,给自己机会重拾旧业,写得上了瘾,搞不清时空,手机一响,声音欢快地接起:“Hello.This is Liengle.”耳中一片静默,连翘骤然回神:“您好?”还是没声音,看看屏幕显示在通话状态,来电显示却是“号码保留”。
刚到北京的第一周,她接到过这样一个隐藏号码的电话,不等对方说话已猜到是谁。他只说一句“注意身体”,像是确定她生死,自那以后再没来打来过。她也没想过要无意义地换号码,他能知道这个,也能知道以后的,如果肯不打扰,她自然不胜感激。今天这通电话又为什么。听筒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连翘想起日子的特殊,似乎于顷刻间就已做好一切准备。包括让她回去。 电话不久便被挂断,而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公司进6月就已开了空调,她却闷热难解。汗珠沿着脊柱缓缓滚下的感觉不痛不痒,但绝对非常难受,烦燥又挥之不去。连翘无法安坐,机械地挨到下班,小莫和燕洁临走还坏坏地笑她:“晚上别又疯到太晚,看你气色差得像鬼。”
连翘将一干杂物胡乱塞进背包,离开公司。公交车站人头攒动,她不急回家,坐在广告牌间的长凳上,对每一个经过眼前的行人都好奇地仰头注视。
安绍严用过各种说法阻止她胡思乱想,可满街过往中,连翘仍会幻觉似地发现,每个人都在看她。而她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拿出手机给安绍严拨过去。大约听有杯盏轻碰声,连翘叹气:“跑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