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些折磨他?的梦魇并无新意,早叫他?麻木,只是他?浑身都冷,像是冻在冰窖里,用了很久他?才想起,他?应该是要死了。
随他?姨母之后,死在那座破败的山庙里。
这样也好,好极了。
死对他?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只是一个苦难折磨的尽头而已。
他?在漫漫无际的黑夜里早踽踽独行了太久,他?太累了,那场黑暗终于能结束了。
可?是在他?要跨过那片漆黑,任自己沉沦倒入那条冰冷的溪水前,他?才恍惚察觉,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
那个力道很轻,在他?掌心,像蒲草一样脆弱又柔韧,明明该是一拽就断了的,可?是他?拽了几次,始终没能挣脱。
于是他?惊醒过来。他?听见了自己嘶哑如风箱拉扯的残破呼吸,血腥浸着?死的气息,混着?他?嘴巴里残余的苦涩的药味,让他?一瞬便清明。
谢琅起不来身,只能艰难地?低下头。
借着?月白,他?看见了趴在床边蜷成小小一只的女孩,她?的手用力地?拽着?他?的。
像是怕死从她?手里将他?抢走。
“阿羽不怕……”
他?听见她?小声地?梦呓,像是不安地?紧蹙着?眉心,蹙成一朵细小妍丽的花。
他?颤栗,而她?在梦里下意识地?抚过他?的手臂。
“夭夭在…夭夭陪你啊……”
谢琅自己都不懂,一个比他?还小两三岁的小姑娘的梦呓,究竟有什么好听。
只是他?忍不住,在那轻声里慢慢合上?眼去。
那是裴氏灭门惨案之后的三年?来,他?第一个得以安睡的夜,像是被?藏在了一片与世隔绝的海上?,一叶扁舟托载着?他?,教他?免受深溺之苦。
那个轻极了的小姑娘的梦呓声,拦住了那些夜夜纠缠他?的梦魇,狰狞的厉鬼嘶吼,淋漓的血海白骨……
死第一次变得没那么近,没那么让他?渴望触碰。
是她?亲手,将他?的魂魄从死亡的洪流里捞起。
“夭夭”。
于是后来无数场贯穿他?人生的梦魇里,只要那一个名字,就能将他?唤醒。
(四)戚夭夭
发现阿羽彻底退了烧的那天,戚夭夭是跑着?冲进阿娘房间?里讲这个好消息的,她?觉着?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尽管娘说她?还不算长大。可?戚夭夭还是觉着?,她?以后也不会比今日?更高兴了和?那些喜欢捏着?胡子的老大夫们说的都不一样,阿羽当真活过来了。
从刚带回?家时的气若游丝,到高烧渐退,再到她?压在掌心下小心翼翼试探的脉搏一点点变得鲜活,有力……
在戚夭夭尚短的记忆里,再没有什么事比这更让她?开心。
像是亲眼看一颗濒死的种?子活过来,发芽,抽枝,长大。
每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叫她?惊喜。
于是之后每一天,戚夭夭都要笑着?跑来娘亲房间?,和?她?说阿羽又如何了。
“我们夭夭,将来能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呢。”娘亲煤灰听完,就靠在床榻里,温柔笑着?抚过她?的额头低声道。
“那我要做很厉害的大夫,”戚夭夭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治好阿羽,治好娘,再治好很多很多人!”
“好,娘等着?,夭夭大夫一定能做到。”
“嗯!”
在娘亲怀里撒娇没一会儿,戚夭夭就听见院里传来仆妇的声音。
好像在说阿羽。
于是刚安生了没半刻的小姑娘又呼噜一下爬起来:“娘,我去看阿羽了!”
来不及拦的安望舒摇头笑了,吩咐身旁:“东厨炖的补品,也让他?们给那个叫阿羽的姑娘准备一碗吧。”
仆妇无奈回?身:“夭夭姑娘早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