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祖母与外祖母的坟茔上香叩首之?后,两小只很快便忘了方才的凝重,在落满了雪的偌大院子?里玩闹起来。

整片雪地上都落着他?们咯咯的笑声与扑腾的脚印。

寂静的山林里回响,像春穿过冬的尾音,悄然涤荡。

戚白商依偎在谢清晏怀里,静静望着这一幕。

“谢琅,你看这棵树,像不像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你的那年初一,带你去骊山葬下姨母时,遇到的那颗古树?”

谢清晏有些意外地垂眸:“你想起了?”

“难道你原本以为,我是一辈子?都不会记起,你选作裴氏祖祠的那片骊山山谷就是我小时候带你去的地方?”

戚白商在他?怀里仰头,含笑逗他?:“想不起怎么?行,那我的阿羽岂不是会很伤心?”

“他?不会。”

谢清晏轻抵住戚白商的额头,吻过她眉心,喟然长叹:“此生能遇见?你、能与你长相厮守,已是他?万幸之?幸。”

“……谢琅,于我亦然。”

戚白商眼?眸湿潮,含笑在谢清晏怀中回过身来。

她与他?四目相对,轻翘首,勾住了谢清晏的肩颈,攀上去落了个吻。

“和骊山不同,这一株是连理树。百年之?后,我们便在此同葬。”

谢清晏俯身,含笑吻住她的唇。

“好。”

“听夫人的。”

纵千年逝如东水,山河作古,你我同茔共冢,生死终相逢。

番外七 少年初遇篇。

《少?年?篇:逢星辰》

(一)谢琅

谢琅曾是大胤朝中人尽皆知的天下第一神?童, 朝野盛赞他?生而知之,博闻强识,擅文理?、通百书?, 身量不及他?皇爷御案高时, 便能与授课鸿儒辩经断典。

他?是胤文帝最宠爱的幺孙, 是百官爱重的惠王世子,他?的皇爷甚至不惜废长立幼,只为他?将来能继大胤基业。

谢琅本也以为, 他?这一生便该如此得天独厚,百世芳名。

直至七岁那年?行宫一场大火, 烧尽了母族至亲满门性命, 也烧光了他?幼年?的梦。

一夜之间?,从万人之上?的云巅直坠无底深渊。

在地?底最污脏的泥淖里,谢琅度过了地?狱一般的三年?。

也或许是三百年?吧, 它漫长无尽。

三年?里每一夜,谢琅最怕入睡, 只要合上?眼他?就会梦见裴家枉死之人,堆成山的人头,流下血泪的眼眶, 血泊里支离的白骨, 他?们要将他?一起拖下黄泉。

比起那些噩梦,姨母对他?的毒打从来不算什么。

至少?在发疯似的折磨他?之后,裴华霜会用那张与他?母亲像极的脸, 流着?泪将他?抱回?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就好像他?是她?在世上?所?还能拥有的唯一。

起初谢琅会怕,会哭,会尖叫着?瑟缩成一团。可?是没人救他?, 在这世上?爱他?的人全都死了,他?的最后一个至亲日?夜折磨他?,告诉他?他?身体里流着?多肮脏罪孽的血,他?的命是拿亲生母亲、手足幼弟与母族四百一十七口性命换回?来的

裴华霜不让他?死,是为了他?活在世上?受罪,他?应得的罪。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少?泪呢。很快它们便流干了,连带所?有属于一个孩童乃至人的七情六欲。

谢琅没想活着?,他?只是年?少?过慧,知晓自己没资格求死而已。

于他?而言,死该是一场解脱。

十岁那年?的大年?初一,谢琅知道,他?离它已经很近很近,触手可?及。

他?至今记得,那两日?上?京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裴华霜的肺疾犯了,于是连城外最后一处落脚的地?方也将他?们赶了出来。

除夕那夜,破庙的风声像将死之人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