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着头慢慢地转过身来,顿了顿,才犹豫着慢慢地抬起头。
“啊?!”李九郎当场吓坐在地上。
他方才一直蹲着,遽然一屁股坐下去,腿麻得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竟怎么也站不起来。
哑巴看见李九郎的反应,她反倒变得坦然了。
她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头,甩开两鬓散落的乱发,仰出她的脸来。
第二五章 是什么令人失去尊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哑巴那干草一样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额头鼓起的乌紫色肿包,令她像只怪兽。
她的双眼肿胀、淤紫,只能睁开两条细缝。其中左眼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睛了,眼缝里红得发黑,也许眼球已经坏死。
她的鼻梁骨断了,歪在一侧,鼻孔里堆积着血痂,两颊乌青,从颧骨淤到眼眶,与眼皮肿成一片。
她嘴唇干裂一道道血痕,唇角淤着,脖颈上还有紫红的指印。
瘦削却肿胀的脸上,新伤叠着旧伤,已辨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她用眼缝盯着他们,无声地,像在质问,也像在斥责。眼泪簌簌地流,斑驳她非人般面容。
或许在衣物遮蔽的地方,还有无数这样触目惊心的伤痕。
元幼荧惊然想起,先前在死者郝樵夫的指甲缝隙里,发现了一些皮肤碎屑。
是她的吗?
她是杀害郝樵夫的凶手吗?
元幼荧私心希望她就是,同时又希望她不是,希望她得偿所愿,但不希望她是这样的得偿所愿。
杀人能解恨,杀人却不能解脱,非但不能解脱,杀人还要承担后果。
明明已经受过非人折磨了,却还要因为折磨她的人而继续忍受牢狱之苦,这是不划算的。
“先医治你女儿的手吧!”元幼荧道,“除了我们,也不会有别人来帮你们了不是吗?”
谁会帮这对母女呢?如果有人愿意帮她们,那她们怎么会受这么多的伤呢?
哑巴恐怖的脸上,眼泪静静地流淌,她呆呆地张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元幼荧却仿佛听见了她惊天动地的哭喊。
小女孩伸出小手,搭在哑巴肩头,轻轻地拍拍:“阿娘不哭,小梨不疼。”
可是哑巴立即将小梨的嘴捂住,好似说话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元幼荧的眼泪业已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结束了对吗?”
小女孩没有再瞪着他们,而是惶恐不安地望着他们,眼神中少了些许憎恶,变换了些许期待与怀疑。
元幼荧强使自己镇静:“你的女儿,她才五岁,她还有美好的未来。等治好了伤,博陵崔氏崔明昱少卿,他可以保证你女儿的安全。”
崔明昱想说话,被元幼荧一眼瞪回去。
她指着崔明昱:“你们记住他,他就是博陵崔氏崔明昱,有他作保,只要你们遵纪守法,做大唐良善百姓,往后无人再能威胁你们性命。”
李九郎眉头跳了跳,后退到崔明昱身旁,以扇面掩面,悄悄道:“给嫌犯做承诺?你夫人是真嫌你命长啊?”
崔明昱权衡了片刻,沉声道:“她做出的承诺,我不方便出面,由你来做。”
“关我什么事儿?”李九郎跳得老远,低吼道,“作出承诺的是你崔二郎的夫人,又不是我李九郎的夫人。”
崔明昱拍拍李九郎的肩膀,拉拢他:“悬壶济世李神医。”
李九郎抖一身鸡皮疙瘩,顺便把崔明昱的手抖下去:“少来。”
崔明昱扣住李九郎的肩头,声音沉沉地:“去帮这孩子寻找母族,做新的户籍。”
“帮你这个忙我有什么好处?再者,”李九郎搓搓指尖,“上下打点不得使这个?”
“从她俸禄里扣。”崔明昱轻抬下颌,指向元幼荧的背影。
“她俸禄才几个钱?”李九郎摆摆扇子,“你另请高明吧!”
崔明昱拽他回来:“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