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弘元心倏地刺痛了一下,揪心揪肺,痛意传遍四肢百骸。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防线都轰然坍塌。

饶是心中一片狼藉,破败不堪,他面色依然平静淡漠,他淡笑了一下,“表妹也在。”

幼菫没想到他会来,他和程家来往已经不多了。不过他一直坚持称呼她堇儿,今日突然改口叫表妹……似乎有些细微改变。

她下了炕,福身道,“世子有礼。”

她趿着绣鞋慌张请安的样子有些可爱,裴弘元笑的柔和了一些,似有一缕光在他脸上,驱走几分阴沉。

他温和说道,“听说你开了学堂,也算是得偿所愿,还未恭喜你。”

幼菫觉得不宜与他多加交谈,疏离说了句,“多谢世子。”便要弯腰提上鞋子,房内的下人都出去了。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躯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萧甫山一手抬起她的脚,另一只手将绣鞋提上。

幼菫愣愣低头看着萧甫山,侧颜凌厉,薄唇紧抿,深眸低垂不见情绪,动作不紧不慢。他在房内给她洗脚穿鞋也就罢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这般纡尊降贵……

屋内一片寂然,程缙和顾氏目瞪口呆,他们知道萧甫山宠爱幼菫,却不知是如此宠爱!堂堂荣国公,蹲下给夫人穿鞋!

顾氏看了程缙一眼,我怀孕八个月,你都没给我穿过鞋子。

程缙摸了摸鼻子,似乎猜到了顾氏在控诉他什么,男尊女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怎可乱了祖宗规矩!

萧甫山站起身,牵着幼菫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便端起茶喝了起来。

裴弘元面色微动,萧甫山在幼菫面前竟可以如此卑微,看他手上熟练,似是常做此事。

“舅父!”一声稚嫩清脆的叫声。

裴弘元看了眼炕上的男孩,并不觉得他是在叫自己。

永青见他没有回应,却是膝行了几步到炕边,小手拽着裴弘元的衣袖,“舅父!我叫永青!”

声音特别甜。

他叫母亲叫表妹,方才的两位舅父也是叫母亲表妹,他聪明的脑袋瓜仔细算了一下,叫他舅父定是没错了。太好了,又有银裸子拿了!

裴弘元看着胳膊上的小手,小小的肉呼呼的,他莫名想到幼菫小时候,小小的手心里捧着腌梅子和糖果,举在他眼前。

他低声问,“你叫永青?”

永青很用力地点头,期待地看着裴弘元,银裸子银裸子!

裴弘元见永青目光直往他腰间的荷包瞟,瞬间明白了他为何这么热情,他心中失笑,他这么爱银子是跟谁学的?不会是幼菫吧?

裴弘元解下荷包,取出印章,把荷包递给了他,“这个你拿着,是舅父给你的见面礼。”

永青高兴地接过荷包,有舅父可真好!他小手灵活地打开荷包系绳,一股脑倒了出来。

里面有几块碎银,还有两张银票。

永青有些失望,银子太少了吧,看来这个舅父比较穷。他把银票扔一边,把银裸子装回了了荷包。

他失望的小眼神没有逃过裴弘元的眼睛,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嫌银子太少吗?”

永青叹了口气,“是有点少。我得多攒银子,买糖炒栗子,答应了那么多人的。”

裴弘元被他童言稚语逗笑了,指着那个银票,“那个可以换很多银子,你不知道吗?”

永青睁大眼睛问,“真的吗?”

裴弘元淡淡笑着,“真的。可以换一大堆银子。”

永青眼睛变得贼亮,连忙把银票小心翼翼放到荷包里,仰着头甜甜说道,“舅父,你可真是个好人!”

裴弘元微微一怔,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他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不知沾了多少血腥,他甚至想过杀了这个孩子,能算是好人吗?

他的手心里多了几颗糖炒栗子,一如幼菫将糖果放在他掌心,“舅父,你吃糖炒栗子,等我攒够了银子,也给你买糖炒栗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