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夷承搭上她的手背,停顿一下,又说,“你放松一点。”

意识过剩到因为碰个手就神经绷紧的确挺丢人的。花善笑深呼吸,闭上眼。

她不知道从向导的视角看来,为哨兵疏导精神压力和疲劳是什么样子。至少从她的角度而言,疏导在安抚情绪上的效果比香薰或是疯狂观看小动物视频都强力。

犹如布满褶皱的桌布被捋平,打结的丝线被逐一分开抚顺,翻着浪涛的水面变得平缓如镜,再多的烦躁和惊慌都消融不见。

呼吸节奏逐渐放慢,她睁开眼:“感觉好多了,谢谢……”

夷承笑了笑。

心跳略微加快,但并不难受,整个人像泡在徐徐淌过的暖流中,晕眩也是恰到好处舒适的晕眩。花善笑不禁在桌面上趴下,脸枕在单边臂弯里。

夷承没有刻意握紧她的手,但她过了一会儿才收回去。

“你强化过精神屏障了?”他突然问。

略微心虚地停顿一下,她老实答道:“嗯,整天溢出到你那里也不好。”

夷承问得很直接:“你讨厌我对你的情绪状况有所把握?”

花善笑没有抬头,她组织着语言,尽可能回报同等的坦诚:“感觉很不习惯,然后有时候……的确有点讨厌。毕竟是我单方面地被你看透了,感觉不自在。而且我心里有那么多说不出口的情绪,如果被发现了,总觉得会……招人厌。”

她从眼睫下偷瞄夷承的表情,补充说:

“但有的时候……也蛮安心的,感觉我不是一个人。”

夷承怔了怔。

她偏头:“换个角度想想,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情绪也挺辛苦的。”

按照基本通识理论课上的说法,将精神屏障交给搭档之后的哨兵也能察觉向导的情绪波动。真难以想象夷承这张难勘破的扑克脸藏住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但也并非完全无法想象。在发生渗透时,花善笑确确实实短暂地被夷承的感受淹没。另一个人的想法和情绪超乎寻常地沉重。但那时她也没能知道他对她是什么看法。

更何况现在。

夷承竟然顺着善笑的话说下去:“嗯,说实话,是负担。”

花善笑被一噎。

“尤其是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状态,我只能大致分辨出你情绪的种类,但不清楚具体性质。况且,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说……我不明白引发你情绪变化的源头,只能猜测。”他笔直地看着她,态度并不强硬,“但比起猜测,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和我说。我不想和你互相误会。”

这一点他此前已经提过。

“嗯……”

夷承小心地推进问题:“比如,你刚才那么露骨地回避我,是我让你讨厌了吗?”

花善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讨厌是撒谎,说不讨厌又像在暗示什么。

“……”

见她苦恼地沉默,夷承无奈地叹息一声,又退让了一步:“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想法,又实在没法立刻开口,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你一定要和我说。”

他似乎只是在向她征求一个日后相处方针的承诺。

但花善笑无端觉得,他不止在说宽泛的事。夷承重申此前早就说过的话,意在含蓄地催促她。但他偏偏又不说清楚他自己得出了怎样的结论,不给她一个随波逐流顺着他的想法走的机会。

他在温柔而严厉地逼她自己得出结论。

“有疑问也一定先问我,不要从别人那里打听。”

花善笑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夷承向她伸出手:“你想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

他就把手收回去:“还是不告诉你了。”

花善笑不由瞪他。

夷承摸出终端看了一眼:“调整过的训练计划发来了。”他浏览片刻,忽地抬眸睨她,柔和的口气像在开玩笑:“训练时倒是有不少你感受我心情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