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指着连天横道:“跪下!”

连天横自知逃不过,掀了袍子,跪在前庭的青石板上,心想早知在花里馆吃过午饭再走也不迟,总不至于在这里饿着肚子晒太阳挨骂,只要花些小钱,那儿的人就把他当亲爷爷一般伺候,尤其是那个宝瑟儿,钻到钱眼里去的小财奴,舌头抹了蜜的,不比在家里挨训强。

“叫你读《诗》,读到哪里了?”连老爷发问道。

连天横压根就没翻开过那书,房里的书比摊子上卖的还新,凝神思索,胡诌了句:“儿子昼夜苦读,正读到关关雎”

话音没落,就被连老爷的大掌盖在脸上,“啪”地一声,巴掌落下半晌,院子里仿佛还有回声,何斯至在大厅里吓得后退两步,撞到博古架上。这一耳光非同小可,打得连天横偏过脸去,脑子里黄蜂乱鸣,恰似十八个敲钟的哐哐当当地打转,鼻子里痒痒的,用手背揩了把,沾了一手鲜血。

莫氏见宝贝儿子被一巴掌打出了鼻血,飞也似的扑上去,抱着儿子杀猪般大哭,一边捶着他肩膀,骂道:“小祖宗,叫你不听你爹的话,快给你爹认个错,明日在家发奋读书,哎呀呀呀……你是要气死你亲娘呀……”捏了帕子捂在心口,捶胸顿足的样子。

连老爷每每下定决心教训这个冤孽,都是莫氏溺爱独长子,从中阻拦,是以不能下猛药,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便叫下人请莫氏回屋,对总管事道:“取家法来!”

总管事心虚地望了眼庭院中跪着的大少爷,冒了两滴冷汗,唯唯诺诺道:“老爷,老奴以为少爷他已经知错”

“快去!”连老爷怒喝道。

管事便不再啰唆,取了一只长约两尺的黑漆匣子,何斯至在后面垫脚偷看,原来是一股粗粗的鞭子。

连老爷坐下来,喝茶息怒,语气也平和了些,吩咐管事道:“打。”

管事心里打鼓,传了一个年轻的家丁来,将鞭子塞在他手里,在那挤眉弄眼的。连老爷手端茶盅,晃着头吹气,道:“打得轻了,我连你们一块收拾。不早了,打罢!”

那一鞭子便带着风,呼呼地刮下来了。

起初何斯至还幸灾乐祸,心想这畜牲表哥无恶不作,打得重些、再重些。约莫抽了几十鞭,连天横身上已没一处好肉,衣服被抽成一条条的,鲜血把碎布子都浸红了,触目惊心,那纨绔还是嘴唇煞白,咬着牙一声不吭,在地上痛得打滚。

再打了百十来鞭,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尤其是左手手臂,鞭痕深可见骨,何斯至心想这么打下去,怕是要打出人命来了!于是连忙跪在地上求情道:“舅舅,古语有云: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以表哥的聪明,不是不会读书,只是暂时见不到成效罢了。不如叫他在家安心学诗,养性修身,必定有所长进。”

“老夫这个儿子,不求他考取功名,但求他做些正经的事。饱食终日,而无所思,难矣哉、难矣哉!”连老爷拉何斯至起来,拍肩道:“贤甥,你是个读了圣贤书的人,我派几个下人供你差遣,替老夫好好管教这畜牲,教他些诗书道理,按月给你算银钱,如何?”

何斯至想起那夜的遭遇,被火烧着似的,自然不愿惹祸上身,可舅舅言辞恳切,自己又在这里白吃白住,没有进账,思量一阵,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道:“不敢要舅舅银钱,斯至自当勉力教学。”

再看那连少爷,那么大个人,昏倒在院子里,荷花缸子上溅满了血,疼得失去了知觉。

这膏粱竖子养伤足足养了半月,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左手吊着,还是没好透。从此看见他老爹,就像老鼠见了猫。连老爷一向以儒商著称,发起狠来也是要人命的。等到连天横两脚能沾地了,真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跟着何斯至,何斯至也就壮着胆子,拿了本书来,碰也不敢碰他,放在桌子上,叫他先念几遍。

“怎么,表弟起了疹子?恁般不肯近人。”连天横拿着书,翘起二郎腿,左翻翻右翻翻。

何斯至害怕他说出甚么露骨的话来,闹得自己红脸,便吩咐下人们去门外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