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叹了口气,又把赵官家?的头往水桶里按了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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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制度,下面没有任何人?敢质疑赵官家?的御笔。”苏莫解释道:“只要将旨意发下去?,自然会有人?战战兢兢的执行?下去?某种意义上,道君皇帝在中央集权上的造诣还?真是?前无古人?,绝非以往可以媲美的……”

中央集权有两个要点;第一是?能把权力集中起?来,第二是?能把意志贯彻下去?。带宋及之前的皇帝要受限于外戚士族乃至相权,有的事情不能不束手束脚;带宋之后的皇帝倒是?在中央无可抗衡,但因?为皇权不下乡的缘故,他们的意图却未必能在基层实施下去?。

可道君皇帝就不同了;他一方面可以绕过相权滥用御笔,另一方面这些御笔也真能贯彻执行?在王荆公变法之后,带宋已经建立起?了古典时代最完善、最精密、最强大?的官僚机器,而这台官僚机器,恰恰足以将皇帝的一切狂想百分之一百二的执行?下去?。

说难听点,带明也不是?没有逆天皇帝,带明的制衡能力也很弱鸡;但以带明那个七零八落四处漏风连税收都算不明白的官僚系统,上面皇帝有十成?的恶意,落到下面也就只剩个两三成?,大?家?咬一咬牙还?能忍;可带宋的系统稳定强劲,却真能把皇帝的恶意十二分的输送下去?那个结果嘛,当?然更加劲爆、更难以预料。

开国?遗留下的破烂官僚机构反而成?了制约后代皇帝作恶的最大?本钱,这搞不好才是?朱洪武的高瞻远瞩、远见卓识,旁人?又哪里识得?反观乎赵宋,一味加强官僚系统,最终又是?个什么结果?

“执行?有力的系统居然反过来摧毁了国?家?,这谁又能预料到呢?”

穆祺忽然出声感叹,声音居然还?颇为响亮。站在旁边的苏莫瞥了他一眼,似乎还?略觉诧异;但稍微迟疑片刻,还?是?回了一句:

“这也是?自然之理?。”

穆祺立刻道:“自然之理?么?”

“当?然。”苏莫顺口接了一句:“千余年来无数人?前赴后继,消灭了外戚,消灭了士族,消灭了权臣,消灭了藩镇,终于把权力全部集中到了皇帝手上;但这样一来,只要皇帝稍稍不正常一点,那下面当?然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抵御……”

穆祺大?声的“喔”了一声,仿佛真是?恍然大?悟、深刻领会的样子。不过这样拙劣的演技显然瞒不过任何一个人?;至少摁住赵官家?手脚的卫霍两人?颇为尴尬,只能低头假装没有听到。至于刘先生么……刘先生的脸阴沉了下来。

他一把拎起?道君皇帝的脑袋,语气已经变得凌厉万分:

“你招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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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被伺候了小半个时辰后,道君皇帝终于完全崩溃,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强硬。他哆嗦着拎起?笔来,照着吩咐写下诏书,随后瘫软在地,呕吐淋漓,再也爬不起?来了。

苏莫仔细检查完手谕,确认再无问题,终于将白麻纸卷成?一卷,塞入袖中。他向几人?反复道谢,表示一定会按时交割先前约定好的价格。而穆祺口中推让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好奇出声:

“你打算怎么守住汴京城呢?”

“尽力而为罢了。”

“尽力而为”?这话听起?来不太妙啊。

穆祺愈发疑惑:“你觉得汴京守不住么?”

苏莫稍一犹豫:

“很难说。”

“很难说?可汴京高墙深池,防御严整……”

“的确是?防御严整。女真人?攻坚能力也很差,硬打肯定是?打不下来。可是?,汴京城是?没有办法自给自足的。”

汴京太大?太繁华了,每年少说也要从外地输入上百万担的粮食,才能供应都城的运转。女真人?只要切断粮道,就能坐视城中全盘崩溃至于城中的存粮?在道君皇帝的英明治理?下,我劝你还?是?别太指望什么存粮不存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