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却特意待在甘泉宫中养病,基本也是出?于同样的意思。所?谓眼不见为净,只要离长安城远一点再?远一点,城中的一切血腥脏污就沾不到他的身上;皇帝依旧可以从容平淡,置身血海之外,做一朵干净而?纯粹的盛世白莲花大抵如此。
但很可惜,盛世白莲花白归白,却也不是任何事情都能?不染尘泥,清白无垢。在大刀阔斧、痛痛快快的事情做完之后,皇帝又要办更艰难、更琐碎、更不让人痛快的麻烦事了。
他得琢磨着和儒生们辩经了。
有句名?言说得好,天?下的事情,坏就坏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儒生全部站在对立面,杀他们都不用第二把刀子,驻扎在长安附近的军队就能?把事情办个?干干净净;要是儒生完全是自?己人,大家联合起来收拾豪强,其实也可以合作得非常愉快。但现在的麻烦在哪里?呢?麻烦在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这群潜伏在自?己朝廷内部的士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的儒生不同于魏晋南北朝的儒生,尚且还没有堕落到不理俗事虚空大赢的地步;相当?一部分儒生在批判劣币案时,都是抱着一颗真真正正的拳拳之心;不管未来如何的污浊、僵化、恶臭不堪,至少在现在儒学?尚且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的现在,投身其中的士人中仍然有为数不少的理想主义者,是以一种纯粹的对乌托邦的热忱在震喉发声,吐露自?己坚定不移的心声。而?某种意义上,也正因为他们吐露的都是真挚、诚恳、毫不掺假的心声,儒学?那一套重归上古的谬论,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重归上古靠谱不靠谱,其实一般人也不知道;但儒生宣扬这一套时的热情与?真诚,却是一目了然,骗不了人的。这样真诚热情、毫不动摇的坚持着自?己理念的理想主义者,想来应该是不会故意说假话的吧?
当?然啦,事后证明,儒生确实也没有故意说假话。他们在生命的每个?阶段都说了自?己深信不疑的好东西?,从没有过一点点的疑虑;至于深信不疑的好东西?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无论一开始的热情与?真挚在日后被扭曲成了什么样子,热情本身都是最宝贵的东西?,不能?够随意的抛弃与?抹杀;这也是穆祺千万次的劝说皇帝,希望圣上能?够稍稍高抬贵手的缘故。毕竟,圣上也不会希望看到君威之下,万马齐喑,朝堂一滩死水的模样吧?如果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搞不好就是东汉党锢之祸的后果有理想有热情的人消磨殆尽之后,就该轮到各路妖魔鬼怪轮番登场啦。
这个?说法很有力度,很有洞见,连天?子也不能?不赞同穆氏的意见。所?以说,这最后一份给儒生们明发的圣旨,一改往常大棒加粗的恐怖恫吓,而?改为了平铺直叙、娓娓道来的讲道理。
比如说,为了安抚京中对□□案的激烈情绪,让热血上头的儒生能?够稍稍冷静;天?子就非常之罕见的在这一份谕旨中承认了自?己失察的错误(说实话,□□案把馆陶大长公主都牵扯进?来了,要说皇帝没有责任,那谁也不能?相信)当?然,这个?道歉依旧是过于委婉、过于含蓄,在穆祺看来力度实在太弱、太少,与?其解释,不如果说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但在天?子看来,这寥寥几?行文字,则已经是匪夷所?思的让步了朕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那么,既然朕都道歉了,儒生就该闭上他们巴拉巴拉的破嘴,老老实实听朝廷说话了圣旨后面长篇铺排,详细解释了劣币案的起始及经过,逐一回驳了京中盛行的谣言,郑重保证将要严厉处置相关罪犯;并在最后花费了整整三?页,特意讲述识别□□的各种生活小窍门?。
儒生们能?煽动民意,最激进?也是最厉害的说法,就是指称大汉建国七十余年,伪造货币的大案小案爆发已有十余次,无论如何处置都无法禁止;既然伪造的货币无法识别也无法禁止,那与?其白白受损,不如大家掀了桌子重开天?地,回归到上古三?代,根本没有货币和贸易的时代。
这种煽动相当?拙劣,但确实能?直击心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