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上前。

只是这样的沉默似乎给了父亲什么错觉。

父亲轻叹一声, 说:“不见也好。”

不见?

不见怎么行呢?

“不!”他嘶哑地低吼一声, 打掉父亲搭在肩上的手, 踉踉跄跄地跑到急救床前。

越加靠近床前,他的心脏砰砰跳的声音就越加明显。

有那么一刻,他在想,如果这个白巾永远不被掀开,那他是不是永远都有机会等待着祁问冬回家?

很可惜。

他的脑子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冰冷地否定了它。

祁修逸颤抖地捏住白巾,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勇气,一点点地将它掀开来。

随意散落在急救床上的细软黑发首先落入了眼帘。

祁问冬的黑发原本是非常好看的。它富有光泽,黑得透亮,在任何时候都会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摸起来的手感也是顺滑而柔软。

可是此刻,急救床板上散落的黑发干枯凌乱,它像是彻底失去了光泽,呈现着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的黑。

祁修逸的眼泪毫无意识地滴落在了白巾上,晕开一片明显的水渍。

他的手僵硬地继续向下揭开白巾,熟悉的面容终究还是露在了他的眼前。

祁问冬闭着双眼,神情安宁,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宛如只是普通地睡去。

可他的嘴唇彻底地没了血色,他的胸膛也不如生前那般规律起伏。

他躺在那儿,俨然像是一个彻底没了生机的鲜花标本。

祁修逸指尖颤抖,轻轻碰上青年的脸颊。

冰冷的寒意从手指尖端向上传来,传入脑中,一下就让他眼中积蓄的泪水决了堤。

“祁问冬……祁问冬!”

祁修逸一把掀开祁问冬身上的白巾,自己侧着身子扑在祁问冬的身上。

他抓着祁问冬的双肩,用力而着急地摇晃着他。

“祁问冬你醒醒!我、我考完试回来了,我这次真的能考到专业第一!祁问冬,你不是很想看到的吗?你不是答应在我做到之后,给我一整个假期陪我一起玩的吗?祁问冬,我做到了,那你答应的奖励什么时候给我兑现?……祁问冬!”

他的声音沙哑,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一开始的哭腔、抽泣,在话音最终落下时,变为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抽噎声在整个急救室中回荡,充斥了整个急救室的空气。

可是,祁问冬不理他。

不论他怎么摇晃祁问冬,怎么呼喊祁问冬,祁问冬都不再会理他了。

祁景明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双手,皱着眉将祁问冬轻轻放回到床板上。

对他说:“你要让他在最后也睡不安稳吗?”

祁修逸没有答话。

他愣愣地看着父亲俯身为祁问冬理好凌乱的发丝,这样整齐干净的模样,一下让祁问冬的面容看上去与生前休息时无甚两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祁问冬不在这时候突然睁开眼,指着他哭红的鼻子放肆地大笑出声。

为什么祁问冬不在这时候对他大开嘲讽,就像祁问冬一直喜欢做的那样,说他脆弱,说他懦弱,说他好骗,说他什么都行。

祁问冬……

祁问冬……

祁修逸呆呆地蹲下身子,趴在祁问冬的急救床边。

他颤抖地握住祁问冬的左手,慌张而茫然地小声哀求。

“祁问冬……你、你睁开眼笑话一下我好不好?”

“你不是很想听我叫你哥吗?哥、哥,你睁睁眼,我以后都叫你哥好不好?”

“你不就是骗我说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我、我不介意的,我不生气的,我不会因为这个记你仇的,你醒一醒好不好?”

可是,没有回应。

祁问冬的手冷冰冰的,任凭他怎么捂,都无法将它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