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呼吸一记,找了个地方坐下,把自己的身与心一齐放空。
几分钟后,小白从基地门口探了个头,看到宁灼坐在万丈悬崖边,两条腿搭在外面,便又缩了回去。
他再冒头时,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上扣着一顶黑色的报童帽,怀里抱着一件厚厚的外套,嘴巴里呵着厚厚的雾气,不由分说地从后合抱住宁灼,把他禁锢在了这一片温暖里。
宁灼拍了拍身侧:“坐。”
小白犹豫也不犹豫,一屁股坐下。
脚下踩着的是不见底的深渊,哪怕是不恐高的人,往底下看一眼就要眩晕。
可小白一点也不怕。
不仅是不怕,还荡着脚,没心没肺地冲着宁灼笑。
这天气实在是冷,小白是个英挺清俊的胚子,被寒气一煞,看起来愈发唇红齿白。
宁灼看他一眼,说:“等春天来了,我送你去上学。”
小白正在享受这难得的放风时间,闻言眉头微微一跳,不大置信地看向宁灼:“上……学?”
“嗯,上学。”
宁灼的嘴里呵出薄薄的雾他体寒,连口腔里的热气都是稀薄的。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这行。以前我收留了一个人,他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我也劝他去上学了。”
小白不说话。
他那样认真地看着宁灼,似乎要看到宁灼的心肺里去,嘴角微微抬着,似乎是想要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的眼睛里,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复杂和审视,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宁灼。
他轻声叫他:“……宁哥?”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正正经经地谈一次心。
宁灼不管小白想不想上学,挥了挥手,说:“干雇佣兵很少能活过四十岁的。傅老大就说我活不过十八。你活得这么高兴,多活一点时间也好。”
听他这样说,向来都很高兴的小白却不高兴了:“……宁哥。”
宁灼不忌讳这些,因此不大理解小白的不满:“叫我做什么?”
小白问:“知道是死路,为什么不换条路走呢?”
宁灼清楚小白的早熟,对他的这番建议也不意外:“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不走下去,会因为愧疚、空虚和愤怒发疯至死。
“你的路很多,别做这个。”宁灼平声道,“……像我,将来死在谁手里也不知道。”
四周静了一会儿,静得只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宁灼合上眼,再度深呼吸。
一个呼吸起落未尽,小白开口了。
“死在我手里吧。”
小白看着他,话音很平淡,好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宁哥,要死的话,死在我手里,别死在别人手里。”
第25章 (一)离散
宁灼嘿了一声。
他并没把这孩子话当真, 用鞭子梢轻轻敲歪了他的帽檐:“你?你才多大一点?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小白不说话,只定定望着他。
宁灼回看向他,从他眼里读出了一点燃烧着的星火。
比天上稀薄的星子更辉煌。
宁灼摘下了他的帽子, 更看清了他的眼神。
明亮、冷静, 炽热。
宁灼扭过头去, 确定自己应该是下错判断了。
……小白或许是他见过的最适合干雇佣兵这行的人。
小白那边犹自不服气,嘟嘟囔囔:“我长大啦。”
宁灼嗯了一声:“算周岁13, 算虚岁14,四舍五入15,生病了还得挂儿科。”
小白难得露出点怒气勃发的样子:“你”
以前, 他在宁灼面前极尽乖巧之能事, 几乎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宁灼露出这样的神态。
宁灼猜到, 身高或许是他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