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轻轻把女孩从锦被里头捞出来,贴贴她面颊,领着她去用晚膳。她大?抵是仍疲惫得很,但仍撑着脸迷瞪靠着他,坚持要和他一起等到子时二刻的鞭炮响。

他从前很厌烦所谓光阴。先是嫌光阴太慢,慢得他仍是无?法一时得偿所愿,后是怕光阴太快,快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贺文茵便要从他掌缝中溜到他再也瞧不见,看不着的地方去。

但此时,他竟是对光阴生出一种?淡然来。

好?似世间一切都变得不再紧要,眼下只有?他和她相依着坐在一起,在共同期待新岁的到来。

贺文茵便是那时开口的。

她将她的手伸过?来,静静看着他,眼里头倒映的满是灯火的暖色与跳跃的烛光。

“谢澜。”

“你要记得,我一直都是我。”说这话时,女孩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近乎能透过?血液听见她心?跳的声音,“……不必担心?些什么,也不必疑虑些什么。”

“只需明白,贺文茵永远都是贺文茵。”她声音坚定而温柔,“我永远是我。”

……

贺文茵顺着丫头指引进了醉香楼一隐蔽里间时,贺大?夫人?正在里头遥遥望着窗外。

“你来了。”

说这话时,大?夫人?面上看不清神情。只垂眸望了一眼她腕子上,便静静收回目光,再不言语。

贺文茵点头,应声坐下。

方才?谢澜送她过?来,也没说什么,只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将她送到厢房门前便照常唠叨一番,随后自个儿便走?了人?,没再跟来她也确实?不曾感受到他的视线。

……身?后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反倒叫她有?些不习惯了。

“你父亲……不,平阳候近些日子不在府上。我想?,大?抵是去了安阳。”

见她坐下,大?夫人?捻着手中佛珠,轻声开口。

“将这话告知国公罢。”

“好?。我”

然则,及其不同寻常地,还不等她开口,大?夫人?便打断她话,垂眸低声道,

“剩下的话,是对你说的。”

“许多年?前,我曾有?个喜欢在父亲书房偷摸寻书看的习惯。有?一夜……我父亲领着个男子进门会客,情急之?下,我便躲在了书房屏风后头。”

“彼时他们聊的都是些朝堂之?事。那时我对此不甚关心?,故也不曾多听,只躲在后头看书。直至那男子快走?时……”

她闭上眼,许久后,放下手中佛珠。

“我听见我父亲问他,我几时能嫁过?去?”

“那人?则道,岳丈莫急,不出二月,那人?必死无?疑。”

“后来……大?抵是距离那日一个多月过?去罢。”她垂着眸子,看不清里头神色,“平阳候府大?夫人?便去了。”

她讲这番话时,贺文茵只静静听着。

末了,她垂着眸子,久久也不曾说话。直至眼前茶盏已然由?温热变得冰凉,方才?低声开口。

她声音很轻,很平静,

“那夫人?可愿将方才?的话作呈堂证供吗?”

“……恕我无?能为力。”

大?夫人?握着手中佛珠,手微不可察颤着,“但……我仍记得,大?晋有?条例,若是至亲在大?理寺处按了手印,案情又属实?有?疑,无?证之?下,可以开棺重新验尸。”

“我明白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贺文茵不再似那日一般对她……肉眼可见地失望。她仅是起身?,平静望着她,随后微微行了一礼。

“多谢夫人?。”

随后,她起身?告辞。

怔怔望着那个藕粉色姑娘背影在视野里头渐行渐远,大?夫人?望着她离开那处,许久也不曾回神。

她的身?量好?似长高了。

脊背挺得不知何时挺得笔直,步子也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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