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三次回到了那个小小村庄的废墟。
昔日的泥石流成了坚实的土地,地面上只有些断瓦残垣。不少死树还埋在泥土里,只有干枯歪斜的枝杈探出地面。
祠堂的残骸被荒草彻底吞没,要不是亲眼见证了两次村庄覆灭,方休都找不到那个寒酸祠堂的位置。
连白瓷像都被大山吞噬,只在荒烟蔓草中露出一点白色,犹如露出黄土的白骨。
这是离群山最近的村庄,再往前走,便是真正的墟山地界。那里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林,地上铺满细小的黄白石子,干枯的白色果实在枝头摇摇晃晃。
看来五年间来送命的人不少,比起方休记忆中的规模,这片黑森林又广袤了许多。
一道现实与噩梦的分界线。
修行者们止步于村头。庄峯早早布好了法术,一面硕大的水镜悬在半空,映出庄归去孤身前进的身形。
眼看封印时刻越来越近,方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庄归去的背影。
“小男孩”在浓厚的山雾中穿行。他穿过不祥的黑色树林,跨过飘满白色石头的溪流,走向一切的开始最初的最初,那个小女孩哭泣的石头。
那是个寻常又隐秘的小小角落,连长大的女孩都找不到。庄归去一面掐算一面前进,竟然硬生生找到了老地方。
人间百年,那处石头仍静静待在原地,并未改变。
庄归去摇摇晃晃走向那块石头,动作像极了真正的孩童。他在那石头上“茫然”地坐了半个时辰,随后开始哭泣。他掀开半个面具,使劲抹着鼻涕与眼泪。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也和孩童完全没有区别。
“救命,救救我。”他带着哭腔嘟哝,“阿爹,阿娘,你们在哪儿啊”
“我要回家,我想回家,这里好可怕”
然而他从白天哭到太阳落山,无人回应。村中的修行者们也跟着枯坐了接近一天,一无所获。
庄峯却仍然撑着水镜法术,一副自信模样。
不得不说,庄归去演技惊人。入了夜,他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哭着入睡。没过多久,一只落单的野狗盯上了这只“小猎物”。它趁着夜色上前,一口咬住了庄归去的小腿。
庄归去没用任何法术抵抗,小腿霎时间血肉模糊。他抓起身边一块碎石,一边嚎哭,一边疯狂敲打野狗的头。
尖锐的石头砸伤了野狗的眼睛,尖锐的悲鸣声后,野狗夹着尾巴跑入黑暗。
庄归去艰难地爬回石头,勉强包扎好伤口。鲜血不停朝外渗出,他也抽泣不停,声音沙哑得可怕。
没过半个时辰,他甚至开始发烧,烧得满头虚汗。
“阿娘……阿娘……回家……带我回家……”庄归去瘫在石头上,发出梦呓似的声音。
他背篓里的物件落了一地,除了甜薯和野果,还露出了一本无名书籍,以及一小包瓷制品。
其中赫然混了个小小的瓷像。
庄归去抓住那瓷像,又凑了几个漂亮野果,把它们供上那带血的石头。
“阿娘……你说……这样能招来山神护佑……山神救救我,山神救救我……”
“我只想回家……”
他哭得真诚而绝望,仿佛一个真正的孩童。终于,整夜挣扎之后,黎明到来之前。
……那瓷像前冒出一只手。
第145章 所谓筹码
小瓷像前的那只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长优美,皮肤无瑕如玉。它五指虚拢,食指微松,姿态有点像荷花花苞。
它有些迟疑地停在原地,没有第一时间去抓那只小瓷像。庄归去耐心地等待时机,身体绷得恰到好处,身体每一处都表演着戒备与惊惧。
那只左手原地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捱近了一点,抓住了小瓷像。
水镜无法映照出来拙劣的木制面具下,庄归去挑起了嘴角。
就在那只手放松下来,为他指路的瞬间,庄归去朝前一扑,抓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