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委实太轻太淡,从他毫无血色的唇中吐露,如一声叹息发出,若不仔细辨别,无人知他说了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便静静看着山主,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山主不忍错看他这多情的眸子,亦回望着他,似在等他说出更多深情。可过了片刻,也等不到他的后话。
山主想了想,便要答复他方才的问话,可他的唇才轻轻动了动,便哑然止声,他这才发现,原来罗七不知何时已在他怀中气绝身亡。
谢君临正全神戒备以应对目前避无可避的战局,突然听到梅山主叫了他的名字,他心弦徒然绷紧,只见那梅山主缓缓抬手覆在罗七的眼上,过了片刻,他放下罗七,握着璇玑扇起身。
“谢君临,或许,吾该称你一句韩王。”
听到韩王二字,谢君临遽然色变,他握着诛邪剑的手微微颤抖,勉强镇定道:“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
梅山主轻轻勾起一抹笑,似有烟雨多情般的惆怅,“你苦心经营多年,所求之位唾手可得,却有一日徒生变故,致使你满盘皆输,再也不能翻身,还真有些可惜,仔细想想,吾真是觉得你有些可怜。”
“你莫要得意,本王有诛邪剑在手,你便是有邪功护体也难敌此剑。”谢君临许是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撕破了脸。
“连朱方邪的剑都落到你的手中,吾确实,确实不该轻看你啊。”
见他不掩本性,梅山主手中璇玑扇悠悠一转,露出一个极为轻蔑的笑容。
“可你犯了吾之大忌,吾此生所有不多,最是忌恨别人碰吾之物。”
他这句滔天怒意音落,璇玑扇倏然展开,眉心凶气凝成滴血之状,眼尾红痕活了似地蜿蜒,直至沒入鬓间。
他这副妖异的模样教在场之人生出无边怖意,心胆俱裂,便连站也站不稳,纷纷委顿在地不敢造次。
分明没有雨,可这空中湿意却愈来愈重,仿若山河违背天意涌入苍穹,形成倒流之势,但这风雨欲来的,只是一人的杀机。
那年,莫须幽在《天下妖魔录》中写道:“血雨酬河,寒尸问山。九天杀机显,四海皆伏机。”
据妖魔录记载,自刀圣墓前一战,白随二徒反目成仇,后白以清凉剑斩杀师弟,又以清凉剑自裁,昔日刀圣二徒,皆卒。
刀圣一脉,再无后人可继。
百年流煞功法,终失传于世。
同年,美艳山山主推翻武林盟,囚谢君临,火烧七拳门,使朱门第降,一统江湖。
但,仍不够。
天道,不公。
他坐上这武林至尊之位,却远远不够。
他须推翻天下霸权,须将这人世颠覆,须成为这山河主宰,重新建立属于他的制度。
这人间,方才叫做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