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苍生?”这些不算吗?

沈悬衣温柔道:“苍生是你我,是你身后这些修士,是广布于全天下的人。”

他瞥了眼夕影紧紧盯着的尸骨,双手捧起夕影的脸,让他错开目光,回到自己身上。

“那些……都是危害苍生的存在,是妖邪,是恶魔,是茹毛饮血,磨牙食人的兽,是我们的……敌人。”

夕影的琉璃瞳刚要聚起什么,忽然又散了。

他讷讷地,不知该做什么。

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一双双带着诧异、不解、怀疑、庆幸的眼紧盯着他,看得他烦躁心乱,便垂下目光,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弄脏的剑身。

沈悬衣垂睫瞧着沾满血的剑。

剑身如霜,海棠花枝缠绕其上,灵气斐然,不愧是那个人的元神所化。

沈悬衣眯了眯眼,握着他的手说:“这把剑不适合你,你用我的吧,将这个交给……”

“我”字还未说出口,夕影倏地错身,挡开他的手。

他像个怕被抢走玩具的稚童般,双目睁圆,防备地抱着海棠剑。

“……我的。”

“…………”

坦白说,沈悬衣心底很反感,也很恼怒,却依旧维持着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心中那个声音又笑话他了。

“你连一柄剑都容不下?你是有多厌恶镜啊,还是说……在夕影心中,即便他不在了,你连他元神化作的剑也是比不上的。”

“闭嘴!”

沈悬衣深吸一口气,与它说:“他的元神不能留下。”

“你想毁了那把剑?怎么毁?看祂那个架势,是不会让给你的,你再哄骗哄骗吧,反正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你会习惯的。”它狞笑着,毫不给面子地嗤嘲,“……毕竟你是个骗子。”

沈悬衣气得牙疼,但他必须绷住。

扯出一个古怪牵强的笑,习惯性地温柔说:“好,是你的,我刚刚不过是……想帮你擦擦剑上的血。”

夕影摇头,又退了小半步,“我自己来。”

“……好。”

此处的危机虽已解除,但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沈悬衣牵起夕影的手,与仙门中人暂别,他表现地与神尤为亲昵,仙门从茫然中回神,似已从沈悬衣的目光里读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悬衣泰然自若道:“神尊不忍人间罹难,放弃回归九天,特留下庇佑苍生。”

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尊崇呼声中,夕影被沈悬衣带去下一个异兽肆虐的仙门。

但异兽太多了,杀都杀不干净。

夕影每一次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挫骨扬灰时,它们总是含泪看着他,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夕影理解不透的东西。

他忽然下不去手了。

沈悬衣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不杀它们了好不好?”

沈悬衣微怔了下,疑从心起,但望进夕影澄澈无波的眼眸时,并未从中发现任何情绪波动。

他默默松了口气,恍然明了道:“也是,等我们将这人间所有的异兽清理干净,凡人恐怕要死伤许多,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样一波一波的杀,杀不干净的。”

夕影默默点了点头,望着自己沾血的手,血色将海棠染红,他默默将剑握地再紧了些,不敢贪看。

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拯救苍生?

救人时,他感觉不到快乐与庆幸,人死在他眼前,他也感受不到悲伤。

他似乎只是麻木地在做一件自己根本理解不了的事情。

沈悬衣讲的道理他都懂,但他总觉得,那不是他的理想。

是沈悬衣的。

但,似乎也没关系,他唤沈悬衣一声师兄,师兄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

他都甘愿为了师兄留在红尘了,还有什么是不愿满足师兄的呢?

他想:他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