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吗?”

夕影终于明白,人和神不一样,他们神从诞生之初便是如此形态,万万年不曾改变,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是凝固的。

人不一样,人有生老病死,轮回转世。

繁衍、轮回与永生,是不一样的。

夕影被说动了,他决定帮人类一次,将那魔头除了。

但他在路上,看见一只狼咬死了一只兔,心中一哽,皱眉盯着瞧了好久。

沈悬衣以为他于心不忍那只兔子的生命,便安慰一番:“神尊是觉得不忍?狼食兔,是天经地义,狼若不吃兔子,就会饿死,正如兔吃草,兔若不吃草,也会饿死,这是自然选择。”

人只会对自己的同胞感到不忍。

对于其他生物,他们觉得这种生死之事,稀疏平常。

夕影舔了舔嘴唇,有些馋了。

沈悬衣会意,也打了一只野兔烤给夕影吃。

夕影一边吃兔肉,一边问沈悬衣:“兔肉好吃吗?”

沈悬衣不明所以,只道:“尚可。”

夕影笑了下,撕下一块兔腿,捏在火上转了转,篝火暖光将他衬地眉眼侬艳,再也没有哪个凡尘中人能比得上他好看。

他说:“在你眼里,它只是一块肉,可以饱餐一顿,你们同那只狼并无区别,而在我们神眼里,凡尘中人与这兔子有何区别?”

他明明笑着说,声音温柔平淡,如述平常,却让沈悬衣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夕影又道:“而现在,我就像那个要去狼嘴里抢走兔子的人,至于抢下来之后……”

他没继续说下去,小口地,斯文地咬下一块兔肉,慢条斯理地嚼着。

沈悬衣顿觉脑海嗡鸣。

恐惧、惶然、不安、焦躁……

焚着他的五脏六腑,明明春寒料峭,他却汗湿后背。

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仿佛夕影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抓着一根柴枝,“咔嚓”一声,不慎捏碎,坠落火堆,将火焰烧地更旺了,将那架子上的兔肉炙烤地更焦脆,油声滋滋。

他慌了,害怕自己成为人族的罪人,引狼入室。

他想到人族是否是神豢养在羊圈的绵羊?

想到为何天梯从来是单向的?神能下界来,人却上不去。

人在感恩神祇的馈赠,渴望加入祂们,但没人想过狼会同意兔子与自己共享狼窝吗?看着兔子睡在自己窝里,真的能忍住不吃吗?现在不吃,或许是因为不饿吧?

兔子看见狼会跑。

人看见神却……迫不及待贴上去。

就像现在坐在夕影身边的自己……

夕影咽下兔肉后,却眉眼弯弯,笑着说:“但还是不一样的,草木走兽都是生灵,但人活着需要吃东西,人死了尸身滋润草木,也是一种回馈。”

就连他们这些寿数无限长的神,也不可避免殒落。

人死化泥,滋润方寸草木。

神殒化万物,创造一个世界。

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一番言论,是夕影和沈悬衣第一次观念的碰撞,也是神和人第一次交流万物观。

也奠定了沈悬衣后来必然选择的那条路。

他忌惮神,唯恐神会顺着天梯下来……屠羊。

可这个红尘需要神的庇护……

如何两全呢?

这时的沈悬衣,已开始琢磨这个所有人都意识不到的问题。

见到所谓的“大魔头”时,夕影自然不费吹灰之力降伏他。

夕影不记得大魔头饮过他的血,不记得他们早在尸血山就见过。

但大魔头记得夕影,他的身体里有夕影的一滴神血,永远不会忘记夕影的气息。

他找到他的神了!

虽然,他的神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还拿绳索捆绑他,但他在听到那句“老实点,跟我走”时,表现出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