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影急切地推扉入内,隔着一扇半透的藤屏时, 却顿步。

生怕再往前走半步,梦便碎了。

他大口呼吸着。

一切都还是寂静的,只有他的喘息声。

就像他刚刚听错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转身就想出去再问问小兔妖,问问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再说一遍。

直到,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轻声。

“小、影。”

一刹那, 不知何时噙在眼眶的泪珠簌簌掉落, 砸在地上, 从地板缝隙间长出一片嫩绿。

“是…你吗?”

那声又道,无比熟悉。

心脏怦然跳动, 窗外吹入一阵煦风, 是被阳光暖过的, 不再寒冷。

夕影屏住呼吸, 一步步走出藤屏。

对上了一双黑沉的, 含着笑意的眼。

窗外那个叫做尸血山的世界, 瞬间变了样子,枯木逢春,百花齐绽,嫩绿的苔藓爬过焦土,将一切破败残伤都掩埋,重新长出血肉般。

夕影急促呼吸着,模糊不清的双眼狠狠眨了几下,水洗晴空般。

终于看清眼前,那个躺在床榻上的男人。

“你…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夕影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扑到床榻边,双目颤地厉害,紧盯着这个他爱了,恨了几辈子的男人。

他就盯着他看,双目一点点描摹着这张俊俏的,含着温煦笑意的脸。

青灰死色的面容,已被晚霞熏出一层血色,看上去与活人没什么区别。

额头上还挂着一块疤痕,瞧着令人心惊。

夕影伸出手,想去碰碰他,可指尖未曾触及,又缩了回去。

他怕一碰,梦就碎了。

梦醒后,还是枯焦遍野,还是死寂的尸血山,是荒古秘境的神境台上,是那一堆冰冷石块垒起的坟茔,和一堆堆破碎不堪的尸块。

又或者是那个冰冷的,高筑浮岛上的极仙崖,只有沈悬衣一遍遍如魔咒般在他耳边说:“你是神,你不能让自己的悲喜影响人间,你不要重蹈覆辙,你该放下,忘记苍舒镜,忘记所有的爱和恨,永远守护人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你该去履行的使命。”

没人爱他,没人在意他。

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却没人问一句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你孤独吗?

他垂着眼,不敢看,怕幻梦破碎。

睫毛颤地厉害,直到眼眶再也蓄不住沉重的泪,滴落在苍舒镜掌心。

“是梦吗?”

他下意识将这句话说出来时,就被握着手腕,触到对方渐渐暖起的脸。

苍舒镜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感受着自己的皮肤。

掌心下,温度一点点升上来,就连皮肤都没那么僵硬了,变得柔软。

夕影的唇颤地厉害,手更是抖地不成样子。

他始终,不敢抬眼。

直到……

“感受到了吗?”

那声喑哑,却低缓温柔,像初春的潺潺泉流,像冬日煨热人心的火炉。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越来越软,越来越暖。

是……是活的!

夕影的反应来得很晚,明明一句话,他颠来倒去,含在口中默默念了三四遍,才悟明白意思一样。

倏然瞪大杏眸,瞳孔颤地厉害。

嗫嚅着唇,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活着,活……活着,活着!是活着!!”

“对,活着。”

苍舒镜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血色还未涌上的唇含着笑,指尖勾起夕影鬓边的一缕发,无限温柔地替他别到耳后,完完整整地露出这张怎么都看不腻的脸。

苍舒镜笑容微滞,皱眉叹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夕影瞥了眼窗边的铜镜,发现自己确实……有些狼狈。

头发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