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大的,能拿捏整个红尘命运的存在,怎么可以不爱这个世界呢?

若是不爱,不在意,那灭世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沈悬衣一想,便觉毛骨悚然。

于是,他又让那些人间烟火,七情六欲潜移默化地影响夕影。

如掺了蜜糖的鸩毒,哄着夕影一点点饮下。

让他看到欢喜美好,看到幸福快乐。

看到一切美的,好的,真诚的东西。

藏住那些恶的,怨的,仇恨与肮脏。

一个从未经历过困苦,体验过悲伤的人,等到痛苦骤然降临时,他无力承受,只能绝望。

“沈悬衣,你的咒语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

“还有,”夕影涳濛的眼直视沈悬衣,“这几千年,你陪我踏山涉水,又是模仿的谁?”

“…………”

“沈悬衣,你是最适合修仙的人,你没有人欲,也没有人性,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不喜欢游山玩水,也不知道怎么做兔子灯,极仙崖后殿的海棠花树,你也不会去种,你更喜欢神殿前的雪树冰花,你觉得它们很干净,它们没有生命,不是生灵,你不需要去操心关注,你其实……很讨厌照顾花草吧?”

沈悬衣急道:“不是的!我没有很讨厌。那些是你喜欢的,我便愿意为你做。”

夕影低声笑了下:“是,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

“你按照我的喜好,完完全全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可你从来不知道,我并没那么喜欢那些东西。”

“…………”

“我喜欢海棠,是因为花瓣飘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他的肩上。”

“我喜欢兔子灯,是因为它是那个人亲手做的。”

“我喜欢吃糕点,是因为神本来是没有味觉的,他告诉我,这个味道叫‘甜’,我便学着去尝试。”

夕影睫毛微垂,目光掠移:“沈悬衣,你喜欢穿这一身白吗?”

沈悬衣:“我……我一惯都这么…穿的。”

堂堂仙门师祖,竟都紧张地结巴了,何至于如此失态?

夕影讥诮勾唇,无声笑了下。

“还真是……难为你了。”

一堵牢不可破的厚深城墙,已磨地比窗户纸还薄,光能穿透,风吹它摇摇欲坠。

可夕影不甘心,他伸出手指,彻底捅破了这层薄膜。

“沈悬衣,他其实不喜欢穿白衣,也不适合。”

“是我对他说:‘你总受伤了也不告诉我,穿着黑衣我看不见伤,你再自己扛着一声不吭,我就不理你了。’他为了讨我开心,才将所有衣裳换成白衣,让我好清楚他很安全,没受伤。”

“别学他了,你不是他。”

“沈悬衣,你比他穿这身白衣更合适,但……不一样的,他从不是赝品。”

夕影的话是一根根扎穿喉咙的箭矢,没有一句践踏他,却每个字都将他灼地体无完肤。

沈悬衣听见了,他身后的赫连族人也听见了。

要不了多久,这些传言便会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仙门百家,扎根在人间那些说书先生能铄金的喉咙里。

这是夕影给他的惩罚。

可他还是不肯放手。

他没有怨恨夕影,也没有感到崩溃,他只怕留不住夕影。

诚恳真切地捏着夕影的肩,满目惶惶,他在求夕影:“好,你怎么说都行,没关系,你先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回极仙崖,人间只会给你添烦增扰,极仙崖好……极仙崖很安静!我会将那些碍事的弟子都遣走,就我们两个,和以前一样……”

他话未说完,便一个趔趄,栽倒在雪地中。

夕影闪现在别处,漠然地看着他,那双眼覆着一层坚冰,落满了霜雪。

刚刚他捏夕影肩膀的力道很重,浑身都在激动地颤,夕影消失原地,他失了重心,便摔了个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