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了温暖的被窝,也习惯了第二日醒来时,某个团子已化作人形,胸膛贴着他后背,拥着他。

他看见苍舒镜站在镜前给他束发。

苍舒镜皱着眉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魔头魔头’地叫我啊,听起来下一刻就要一剑杀了我似的。”

夕影冷笑一声:“对啊,降伏你的时候就应该杀了你,剑再刺深一点,我就不用带着你这个大麻烦了。”

“……”

苍舒镜一梳子下去,狠狠刮了下夕影头皮,疼得夕影嘶嘶吸气,刚要发怒,就见苍舒镜极度失落地抱着膝盖,背对他,坐在门槛上。

“……这么?你还委屈上了?”

夕影挑眉:“就因为称呼问题啊?”

“你这不也没名字吗?那么多人叫你魔头,我不这样叫你,我叫你什么啊?”

苍舒镜抬眼瞪他。

夕影果真是个神,半点人类情绪都体会不到,那弦比拉船的麻绳还粗,不解魔意。

苍舒镜继续生闷气。

夕影瞧着这张俊脸,想着这原本该是杀伐决绝,阴鸷狡黠,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竟被他养成个娇气包,晚上睡觉要抱着,不是嫌冷就是嫌热,有时候连手都不长,还要他喂吃喂喝。

啧……

夕影无奈摇头,给他递了个镜子,想让他看清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模样。

猛兽都养成家禽了,丢不丢脸啊。

岂料,苍舒镜捧着那铜镜,越瞧眼越亮。

扭头给了夕影一个熊抱,还莫名其妙,红着脸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哈?”

“谢谢你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

“镜,镜这个字我很喜欢,我就叫镜了。”

“……行、吧。”

“你叫影,我叫镜,镜能照影,影不离镜,你看见没,我赖定你了。”

“…………”

“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赖定你了,我不管!”

苍舒镜笑得开怀,紧紧抱住他,让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泼不得冷水。

这人坏的很,故意的!

夕影嗔怒瞪他:“我看你是凡尘的故事听多了,说了多少遍,像我这样的神,和你这样的天生魔种,寿数无穷,哪儿来的下辈子,还下下辈子呢?你脑子有毛病吧!”

苍舒镜不生气,反而傻呵呵笑道:“对啊,我最笨了,要是做错了事,你可不能生气啊。”

夕影白他一眼:“你要是犯蠢,我就不要你了。”

他的名字,他以为是他给的。

他想让他唤他一声“师兄”,或者“兄长”“哥哥”,偏偏“师兄”成了别人,“兄长”与“哥哥”也是不情不愿下,在那样算计阴谋下喊出来的。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成了诅咒……

他们之间的玩笑话,不经意都成了魔咒预言。

记忆如碎镜,拼凑不完整。

可夕影已经看到了……

那是他遗失的记忆,来自万年前,来自那片早就丢失的魂魄。

他和苍舒镜……以前是那样的吗?

记忆浮现只是恍然一瞬,现实中也只过去一呼一吸的时间。

与记忆中那个慵倦趿着木屐,白袍懒散挂在身上的镜不同,苍舒镜好狼狈,他竭尽全力抽离自己的灵脉,去融化血雾屏障。

他怕夕影亲自放弃他。

他宁可提前这么做,宁可自己放弃自己。

他要救出对夕影而言很重要的小兔妖。

为夕影暖床,被拥在怀里,有资格唤夕影“哥哥”的小兔妖。

岩壁落石还在滚淌,砸在苍舒镜后背,他呕出一滩滩血,又想以手背抹去,却发现整个手掌都只剩白骨,他垂睫自嘲一笑,又双目定定地凝着被他融薄的屏障。

以你的力量,等你融开这禁制,境台早就塌了!

它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