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眸灵并非只割裂那部分魂魄就可以,他必须摘掉自己的眼,再将其焚烧成灰烬,提炼出眸灵,才能嵌入夕影的眼中。

那双眼不但看不见了,连无用的死肉都保不住。

夕影默默瞧着。

发现隔了这么远,他都能看得那么清楚,苍舒镜这双眼还真是好用。

苍舒镜被迫跪在极刑台上,手脚都被废了,他背脊依旧挺直。

同九天霜刃的极刑不一样,夕影当初再痛,再难捱,也捱不了多久,就解脱了。

凌迟并非一瞬死透。

活剐灵脉也与一片片割下血肉不同。

夕影当初被生剖灵脉时,体会的那种痛,无法以言语形容,哪怕他当初坠落殊命谷底时,被异兽咬掉脚趾,被啃去血肉,比起活抽灵脉都算不得疼。

他怕疼,但已经被一身伤折磨地麻木了。

却还是在剖灵脉时,疼到求死。

苍舒镜的灵脉早就碎成一截一截的了,数十块,上百块灵脉都要从身体里一寸寸剖出来,要割开无数个伤口,捣烂内脏,才能一点点取出,这便是凌迟。

夕影想起在人间临安城时,看到的那个被一块块割下血肉的犯人,疼到痛不欲生,疼到嚎啕哀喊,疼到最后连喊的力气都没了,浑身都在抽搐,却还没挺过去,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都不能少,技术好的刽子手能保证在割完前人还活着,能亲眼看着自己只剩骨架的身躯,看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

今日的刑罚由慕掌门亲自执行,夕影相信他技术不会差。

慕掌门备好了刀刃,每一样夕影都很熟悉。

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都曾真实地用在夕影身上。

听见刀刃碰撞摩擦声,苍舒镜却很平静,他坦然赴死,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

幸好夕影没来。

他不想让自己狼狈赴死,被割地千疮百孔的难看模样被夕影瞧见。

会更恶心,更厌恶吧?

夕影还在睡吗?

那最好多睡会儿吧,等他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昨夜的荒唐纠缠,是痛的,也是甜的。

可笑地像一顿断头饭,苍舒镜吃饱了,便能上路了,却还忍不住想夕影醒来后会不会恶心一身痕迹?

应该不会。

夕影一直以为昨夜那人是沈悬衣。

夕影以后也会和沈悬衣那样。

沈悬衣很温柔,在床榻上也不会像他那么鲁莽,那么凶悍,不会弄疼夕影。

苍舒镜一想就心口刺痛,他看不见,当感受到冰凉的刀刃时,才反应过来,那刺痛感不是错觉,是刀子已戮进心腔。

慕掌门在他耳边说:“孩子,无论你是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得罪神尊,但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

苍舒镜抿了抿唇,咽下血沫:“你看着长大的不是我,你的‘贤侄’早就死了,我是个赝品。”

慕掌门:“……”

苍舒镜:“你前几日已亲手处决多年好友,不都习惯了吗?今日也没什么难的。”

“快些动手吧,让我死快点。”

苍舒镜想快点死,他怕夕影醒来,赶过来,看到他的狼狈。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苍舒镜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片跪伏声中,他们迭声喊着:“恭迎神尊。”

他还是来了……

苍舒镜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死。

“你快些……再快些……!!”他只能对慕掌门哀求着。

甚至倾身撞进刀刃。

但那刀子在别人手中,他双臂被束缚,手脚筋都挑断了,他连自戕都做不到。

他听见无数人声,愈近,他知道夕影来了,就在极刑台边,有人奉上座椅桌案,为他摆上点心茶水,他能想象到夕影落座,用那双他换给他的眼眸,毫无情绪波澜地看着他。

就像凡间茶肆酒楼中,看客观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