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1 / 2)

忽而狂喜,忽而封闭,有时候就像刚刚一样,能够冷漠残忍地旁观千万人的挣扎死去。有时候又忽然天真如稚子,凝视一片雪无声落泪,只因窥见六出冰棱晶莹枝干中,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美。

而在那一瞬间,师巫洛凝视他挂着泪水的眼睫。

同样看见了无与伦比的美。

当初,仇薄灯走进大荒,为了将神志不清的他带回来,对他彻底敞开了神识。透过神魂相连接的锁链,师巫洛听他所听,见他所见。

世界在仇薄灯的眼中,扭曲,幻化,错真。

光怪陆离。

有时候,文字也好,图形也好,会骤然在仇薄灯眼中失去所有意义,只剩下扭曲的线条,只剩下,伸展的色彩。他以一种神妖人都无法抵达的触觉,抽象直抵这个世界的本质,山川冬雪,飞花老木,都消失了,只剩下纵横的经纬线条,日月周转沉沦的轨迹。

以及……

一座钟表。

一座以弯曲的天穹为终盘,以旋转的星辰为刻度,以十日和十二月为走针,以四时之风为齿轮,上下相照的天钟。

第一次看见那座无数星辰旋转,无数经纬交错纵横的天钟,师巫洛只感觉有无尽的风灌进胸膛,吹动他的肋骨,撞击他的心脏……他记起来了,坠魔入荒的十二年里,所有模糊不清的记忆。

坠魔入荒的记忆对师巫洛自己来说,其实一直都很朦胧,很模糊,就像一场无法回忆的噩梦。

哪怕后来醒了,再去回忆,除了那些无穷无尽的恶鬼,污秽,也回忆不起来太多。仇薄灯不想让他回忆那些东西,把他从大荒带回来后,除了他在百弓庄吸收魔气不得不沉睡的时间,就一直好似挑刺找茬地指挥他做这做那,一刻也不停歇。师巫洛顺着他的意思,清醒后就没再想过那段日子。

但偶尔。

在仇薄灯枕着他的膝盖安静小眠的时候,师巫洛也会恍然地想起那场持续十二年的噩梦。

噩梦里满是狰狞的呼喊,尖利的嚎叫。

只有隐隐约约的熟悉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渺渺茫茫,怎么也听不清。

一直到透过神识相连的锁链,他看见仇薄灯疯掉以后依旧始终牢牢记得,那一座辉煌天钟,那些隐隐约约渺渺茫茫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

……阿洛,我送你一座天钟吧。

……一座高悬在天上的钟。日月照厚土,以滋城池,城池以气成星,以牵日月。群星回转,以合四时之循环,日月星辰,天上地下,相生相引。

……我把这座钟送给你。

……阿洛,我想你了。

那些所有渺茫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或故作轻快,或难掩消沉,全是他的神君行走过的人间。他的神君,在疯掉之后,依旧记得曾经说过,要送他一座天钟。

一座前所未有的,悬于高天上的星辰之钟。

一句一句,声如长风。

涌进胸膛,穿过肋骨,缠过心脏。

……阿洛,你知不知道,你欠了我很多?

是的,很多很多。

多到要用尽往后的所有时间来弥补。

“真好,”仇薄灯还在看师巫洛衣袖上的暗色火纹,将自己的手背贴了上去。

师巫洛挽起他落到腮边的白发:“什么真好?”

这些天,师巫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要怎么耐心地去引导一个神智不稳定,喜怒哀乐极端的人。他的神君,曾经是云中的神君,后来是太乙宗的小师祖,生而知之,仿佛无所不能。可事实上,神君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只是总会去努力把一切都做好。

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都认定了,他无所不能,坚不可摧。

可那是因为不爱他。

只有不爱他的,才会觉得他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真正爱他的,却会看见他赤诚脆弱,伤痕累累,一触即碎。

“什么真好?”师巫洛银灰色的眼眸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