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降落双流机场,足以令毛孔张缩的燥热气流,随着舱门打开扑面而来。周遭和她是同等肤色的人,悦耳熟练的普通话伴随着空姐脸上动人的笑。

莫名的感动和熟悉涌上之南鼻尖。

离开了这片土地,才发现水土化作的养分早在前二十年侵入她每个细胞骨髓,身体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她总是不经意间想起这里。

这趟途径成都,之南主要是想走318国道入藏。

彼时,【今夏】已在国际上小有名气,潘篱的眼光的确毒辣,极负代表性的文化元素一经问世便受祖国大力推崇,去夏推出的两款芬香大有爆款现象。

只是相比香水这种经由肌理,像张薄膜覆盖在女人身上的香,浓时艳俗,淡时寡薄。之南更喜欢藏香和梵香,味道独特又不像西方香水过量导致的酒场风。

她总觉得西方的梵香还不够纯正,包括国内朋友寄给她的,都差几分味道。

这次入藏,不过是想看看当地人如何制香,更何况藏传文化深深吸引着她。

之南没选择直飞拉萨,历时十天的318国道途经稻城康定,沿着昌都进藏,这一路上不失为西北最绚丽的风景。正逢暑期八月,她有这点时间。

接应她的是燕大朋友推荐的可靠司机,四十多岁的大爷脸上鞠起朵憨厚的高原红,说本来应该他驾车亲自带她入藏,只是家里小孩突发阑尾炎走不了了。

之南看他内疚都快爬满额头上的细纹,笑说没事。

“林小姐,我给你推荐个人,西北车队出行这块在六七年里,已经被他做得一家独大了,旁支分流细究上去,大老板说到底还是他,绝对靠谱专业。”

薄薄的名片从驾驶座递来,阳光透过茶色玻璃窗渗进来,在纸片的几个黑色字体上跳跃。

茶马俱乐部。

连胜。

之南注目的那个动作因为发呆有片刻停顿,像是老式黑白电影里的转场空白。

不为别的。

她快忘了有多少年,再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连胜。

“说起来这小伙子当初来川西,我可是看着他发家的,当时一身道上的痞气,说话也不苟言笑的,看着不太好相处,他那几个兄弟也看着也不像正统人。”

“我当时以为他们就是过家家闹着玩,川西旅游业逼近成熟,他们组车队运输,带顾客走穿越线,完全瞎搞呢。”

大爷脸上有几分看错人的憨厚,说,“没想到后来被这几个小子端了老巢,疫情那两年好多家旅行社都亏本做不下去了,他却有蒸蒸日上之态,后来纷纷投靠了他去。”

之南嘴角亦挂着薄薄的笑,像是听别人心酸创业的故事,心底那丝异样几近消散。

她将名片接过,给大爷道了声谢。她只觉得莫名恍惚,一时间甚至不确定名片里的连胜到底是不是他。

这个名字太过常见,坠入人海都捞不着那种。

前几年回国,之南找过他的。

只那时他早已不在京城,【邂逅】酒吧盘了出去,认识他的一票朋友也跟着他一起消失。

就像他自己说的,不会再缠着她了。

当时她站在风格大变的酒吧面前,一阵恍惚,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找他。

感谢?慰问?她知道他从来不需要的。

又几年过去,之南在渐渐忙碌中几乎忘了他工作学业和三个男人严丝密合占据了她整个生活,江廷岂是愿意做三的人,到伦敦后他嘴上的帮忙成了常常往来,三两天见面,每次接近不过都是试探,他逮着机会就要过明面。

温时凯和陆一淮知道他和之南再纠缠上是半年后的事,相比温时凯的平静,陆一淮当场气得七窍冒烟。可撬人墙角者,人恒撬之。江廷对他的内疚少得可怜。几个男人在争锋相对中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窗外一抹阳光耀射之南的眼角,她思绪从回忆里撤退,名片放到小包里,却没想过打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