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夜未眠(上)
哥斯达黎加的新闻画面很快被切出来。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新闻,CNN全天候的在报道它们,它向来既快且全,干脆利落,毫不留情,说完该说的重点,接着就是下一条叫人或绝望,或失望,或无奈,或振奋的消息。
顾颖鹿在电视下站着,背部僵直,手扶在旁边的桌角上,微微的在发抖,脚步是沉的,她根本挪动不开。
自从回国以后,顾颖鹿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时间和空间,到底能够疏离或者沉淀一些什么?
国外的生活,在最开始的一年多里,除了来苏水的味道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后来她总算离开了医院,但又进了另外一种医院。因为她那时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即使靠药物勉强睡过去,也很快就会被噩梦魇醒过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一种强烈的自责自罪感挥之不去的深深盘绕在她心里,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嗡鸣着,吵的她头痛欲裂。后来才模模糊糊的听到医生说,重度抑郁症。
她因此而看不见东西,眼前永远只有一团影影绰绰的红色。她心里也常常一时明白一时糊涂,她依稀记得有一次东遥在床前紧紧抓着她的肩,声音惶急的摇着她说:
“鹿鹿,我是你最亲的人!”
她其实听的并不是很清楚,本来就头疼,又被他晃的更加头晕脑胀,只得去摸索着他,疑惑的问:“魏东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明显松了口气,吊儿郎当的去答她:“你怕你把中国话给忘了呗。”
后来她才懂过来,在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一定是去问过他:“你是谁?”
而他的回答是,他是她最亲的人。不是他的姓,不是他的名,他只答,他是她最亲的人。
是的。在西海岸气候最好的圣弗朗西斯科半岛上,他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最亲的人。
她为他的那句回答更加寝食难安,开始来来回回的去担心欠着他的,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是拖累了他。她心里为此昼夜不停的在自责,自罪,甚至反复梦到她亲手把东遥推进深渊。她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没用的自己,害了这个最亲的人。最后,她一看到他就会恶心,浑身乏力,胃部痉挛,刚恢复不久的视力再度变得模糊。
他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然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她的症状仍是不能好转,甚至发展到连想也不能想到他。直到有一天,东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他的时候头上的冷汗一下就涌了出来。
结果,他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骂她:
“你是猪啊!活到这个岁数还不懂什么叫朋友?我告诉你,朋友就是拿来欠账用的,不然你交朋友干什么?”
那一巴掌打的不轻,半边脸都麻了过去。那是她第一次清晰的看到魏东遥会对她发怒,其实她并不能看清楚他当时的表情,只记得那一掌落下后屋子里静得可怕。但是她被打明白过来:是的,他是她最可信赖的朋友。
这是很清晰的定义,由此,他们之间无须再计较,无须有负累,她唯一要让自己做到的,就是不要辜负朋友,要让自己为了这样一个朋友而彻底好起来,并且好好活下去。
直到那个瑞雪初霁的午后,她第二次见到他对自己发怒,他虎口卡在她的下颌,有一瞬她觉得他大概是捏碎她的心都有了。等魏东遥在她耳边说出那三个字,顾颖鹿在瞬间的凝结后才猛然明白过来,在那一掌落下时,他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只得给了她一个“朋友”的界限。在那年的一地寂静之中,他大概是比她还要痛。
但那次之后,他们相处的关系毕竟是找到了定位,面对他给她的照顾,她也渐渐能够放松下来。而后,最先恢复的是她的视力,红色的迷雾终于彻底从她眼前散去,但仍是难以成眠。她顽固的早醒、入睡困难、眠浅、容易惊醒、半夜醒来后无法再入睡。
她因此很容易受到惊吓,有时候一些轻微的响动也会使她脑子里突然断线,辨不清人事。东遥不得不总是随身都带着她的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